飞舟缓缓降落在一片漆黑焦土之上,远方的天空被浓密的魔息覆盖,看不见原本的模样。

众人刚从飞舟上下来,脱离了飞舟阵法的保护,带着腐朽腥甜气息的空气便涌入鼻腔。

那股味道令人几欲作呕,除去沐长秋外,几乎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但也有例外。

萧莫离面不改色地扫过周围的环境,成片成片的黝黑沙石覆盖着大地,一座巍峨的石堡矗立在山崖之巅,斑驳的城墙上满是邪魔撞击留下的痕迹,以及战斗中断裂的箭羽、挥洒的鲜血。

他心中忽地一沉。

因为这些痕迹不是数月之前留下的,而是数日前,乃至是......昨日。

“这……就是万魔山?”有弟子不禁轻声开口,声音微微发颤。

沐长秋走在最前方,面色如常,声音沉稳:“从今天开始,便是我们的镇守周期。”

“你们将轮值千日。若能安然度过,宗门自有嘉奖。若死于魔口——”

“也算死得其所。”

她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却也没有人反驳。

因为他们脚下的土地,早已埋葬了无数同门的尸体。

就在此时,一道漆黑的灵流忽然从山谷间呼啸而来,卷起残枝败叶与半空中的灰尘,直冲堡垒而去。

萧莫离下意识握住剑柄,那风仿佛也透着魔意,灼得他心底一阵发紧。

“不用拔剑。”沐长秋开口了,目光扫过他,平静道,“只是魔息回潮罢了。”

“白天尚且无事,一旦入夜,才是真正的炼狱。”

沐长秋话音落下,远方石堡的大门便缓缓开启,于此同时阵法的光芒骤然亮起,将那涌动的魔息阻隔于外。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出堡内,萧莫离目光向他望去,他披着鲜红的战袍,脸上布满风霜,而眼神却如刀锋般锐利。

来者便是镇守万魔山的主阵长老霍凌霄。

霍凌霄步伐沉稳,面色肃然。

当他走至近前,沐长秋带头行礼,语气沉静:“见过霍长老。”

“嗯。”霍凌霄点点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眼中带着审视的目光。

“尔等便是本批轮值的弟子?”他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山野间荡起阵阵回响,“年纪都不算大,骨架也还行,看着不太像很容易死的样子。”

众弟子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别样的勉励。

萧莫离站在末尾,神色淡然,未言一语。

可霍凌霄却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盯了片刻,眼中光芒微闪。

“这位小友……可是剑阁的小师弟?”

萧莫离向前一步,抱拳拱手:“弟子萧莫离,见过霍长老。”

“果然。”霍凌霄微微点头,声音沉沉却不无欣慰,“听说你年仅十六,便结成金丹,剑心通明,是剑阁百年来最有希望踏入‘剑仙之道’的后起之秀。”

众弟子闻言,皆忍不住回头打量,有人目光震动,有人神情复杂。

“不错。”霍凌霄缓步走近萧莫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手掌骨节粗大,却隐约透着灵力波动,“年纪虽轻,但气定神闲,不骄不躁。”

“你若能安然度过这千日,来日或有机会承剑阁剑主之意,代天问道。”

这话一出,连沐长秋的眉眼都动了动。

“霍长老过誉了。”萧莫离低声谦逊道。

可心中却悄然一动。

果然,他现在这张“剑阁天才”的皮囊,在别人眼里,是用来承载希望的。

那太好了。

他正需要众人期待的光,来映照出,

他陨落时的价值。

“好了,都别愣着。”霍凌霄收回目光,重新扫视众人,“从今日起,你们便是万魔山的守关人。”

“你们脚下踏的这片土地,已经染过无数同门的鲜血。”

“魔潮不讲道理,魔物不懂情义。你们能站在这里,便是希望。”

“但若你们倒下了——”

他顿了顿,目光森冷:

“也要倒在城头!”

沉默如山,压得人呼吸紧促。

“记住,”霍凌霄的眼神在那灰暗天幕下愈发冷厉,“万魔山不是修行的福地,而是修者的葬场。”

“可从来,修者的传说,也都生在这里。”

“剑阁的剑仙赵无尘,便是在此斩魔九千万,登临剑道巅峰。”

“青阳宗的道主张成阳,于此悟道,逆天改命。”

“佛门的佛子无心,曾独坐魔渊边七日七夜,一言不发,万魔自焚。”

“他们不是天生强大,是在这里一步步踩着血路走出来的。”

霍凌霄忽地一笑,那笑意却不带半分温度。

“而你们,是不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若你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哪怕只剩一口气!”

“从今往后,世人也不敢轻看你。”

“哪怕你,一辈子都只是个金丹!”

话音落下,四野寂静,仿佛就连天边盘旋的魔鸦都为之一止。

霍凌霄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队伍中那道青衣少年身上。

他停顿了一瞬,语气微变,却更沉更重:

“萧莫离。”

“我知道你年少,也知道你天赋不凡。”

“你是季飞雪的弟子,既然你敢来,便一定不会畏惧这座死人堆成的山。”

“拿出你应有的气魄来!”

“拿出一个剑修——该有的样子!”

萧莫离目光微动,缓缓看向霍凌霄。

点他的名一次也就够了,连着点两次是什么意思?

想让他一个金丹修士成为弟子间的表率?

还是说......师尊同他说了什么?

萧莫离心中警铃微动,却没有表露半分异色。

他只是沉静地拱手,平声应道:

“弟子谨记教诲。”

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落入每个人耳中,却又如寒星掠夜,锋芒不显,自有凌人之势。

新来的弟子被分入各自的防线,而今夜出战的,并不只是剑阁一脉。

还有来自青阳宗、合欢谷、天火殿、流沙门等四宗的轮值弟子。

宗门之间虽早有定规,但彼此明争暗斗不断。尤其是剑阁这几年声势正盛,如今又送来一个年仅十六的金丹小师弟,不禁让其余宗门弟子心生轻蔑。

“金丹……居然真让他上场了。”一名青阳宗弟子嗤笑,“剑阁这是没人了?”

“听说这小子是剑阁近百年来最年轻的金丹,一身修为藏得深,说不定有什么底牌。”流沙门那位女修倚着墙嗤笑,语气比谁都轻浮,“我看未必打得过筑基期的魔兵。”

“我倒是觉得,他长得倒还行。”合欢谷那位红衣女子轻声一笑,眸光媚意横生,“可惜,这夜魔与我不同,咬人可不看长相,这小子怕是撑不过今夜呢。”

几人说笑中,不远处的萧莫离安安静静地站在堡垒一角,神色淡然,未动声色。

没人知道,他此刻正感知着那波魔潮的走向,魔息的波动,甚至已记下魔群的每一次停顿与推进。

而远处......

第一线,已然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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