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是被阳光刺醒的。

蕾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色的布料——带着淡淡的柠檬皂的香气,还有昨夜在宴会厅里沾染的酒气。

“……?”

短暂的思考过后,蕾娜这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雷德的衬衫。

而更糟糕的是,这衬衫还在微微起伏。

蕾娜的脸颊正紧贴着雷德的胸膛,甚至还能清晰地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平稳的有力心跳声。

扑通、扑通——

蕾娜茫然地环顾四周,房间像是被龙卷风扫荡过一样。

自己的军装外套皱巴巴地团在床边,军靴一只在门口,一只挂在衣架上,而她的戒指——

蕾娜猛地抬手——

还好,还在无名指上。

蕾娜这才惊觉,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蜷在雷德怀里。

她的额头抵在雷德的臂弯里,双手还紧紧抱住雷德的腰,好像生怕雷德跑掉似的。

大脑瞬间清醒。

蕾娜猛地抬头,正好对上雷德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雷德早就醒了,正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任由蕾娜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嘴角还挂着那种让蕾娜莫名火大的悠闲笑容。

“……!”

蕾娜立刻松开手,整个人弹开半米远,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有几率银发还顽皮地黏在雷德的衬衫纽扣上,被她手忙脚乱地扯回来。

“早安,我亲爱的雇主小姐。”

雷德慢悠悠地支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被蕾娜枕得发麻的手臂,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腕上几道可疑的红痕——像是被人用力抓握过。

“睡得还好吗?”

蕾娜的耳尖烫得能煎蛋,她强装镇定地拢了拢凌乱的银发,却摸到一根翘起的呆毛,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严格来说,”雷德指了指四周,床头柜上还放着他的调酒工具和半杯没喝完的蜂蜜水,“这是我的房间。”

“您昨晚死活不肯回自己的卧室,非要‘监督我睡觉’。”雷德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

蕾娜的表情凝固了。

“……我还说了什么?”

“哦?您不记得了?”雷德故作惊讶地挑眉,“那让我帮您回忆一下——”

雷德慢条斯理地竖起手指:

“您强迫我叫您‘亲爱的’,我不叫您就啃我的锁骨。”

雷德故意扯开一点领口,露出上面淡淡的牙印。

蕾娜的指腹猛地揪紧了上衣下摆,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回到卧室后您又不肯睡觉,管我叫‘妈妈’,非要我哄您睡。”

“您抱着我的腰,一边嫌弃我的心跳声很吵,一边对我说‘雷德,你的睫毛比北境的雪还好看’,然后……”

蕾娜突然想起昨晚零星的片段:自己拽着雷德的手腕不放,蛮横地不让他离开;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嘴里还一边嘟囔“好暖和”;

甚至……可能……还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

“停!”

蕾娜猛地站了起来,结果眼前一黑,宿醉的眩晕感瞬间袭来。

雷德踉跄了一下,被雷德稳稳扶住。

雷德的手掌温热而有力,恰到好处地托着蕾娜的肘部,既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又给了足够的支撑。

蕾娜的耳尖烫得能煎蛋,却还在强装镇定:“我、我那是……”

“酒精作用?”雷德笑眯眯地接话,那笑容却让蕾娜忍不住想拔刀,“当然,我亲爱的雇主小姐平时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蕾娜瞪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靠在雷德怀里,立刻像触电一样弹开。

蕾娜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往日的威严,却因为宿醉的头痛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昨晚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

“当然,”雷德行了个夸张的礼,“不过莫尔森他们可能已经——”

“雷德,”蕾娜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袖口,“……我真的那么做了?”

这个带点小委屈的动作让雷德愣住了。

晨光中蕾娜银发凌乱,有一缕还俏皮地翘着。

平日里锐利的灰蓝色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因为宿醉泛着水光,嘴唇微微抿着——

哪里还像那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骑兵军官,分明是个宿醉后懊恼的普通女孩。

雷德的心突然软了一块。

适可而止吧,雷德对自己说,欺负雇主小姐适当就好,要是调侃过了头,说不定会被她安排额外的任务,增加自己的工作压力。

绝对不是因为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得让人心软。

雷德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拨开额前的碎发,指腹不经意擦过她发烫的耳尖:

“其实没那么夸张,您只是……”

雷德的话没能说完。

蕾娜突然一把揪住雷德的领子,额头抵在他肩上,闷闷的声音传来:

“……闭嘴。去扫训练场。现在。马上。”

虽说一开始调侃雇主小姐是为了保持边界感,不让蕾娜得寸进尺提更多要求。

但现在只是为了纯粹的乐子。

蕾娜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有趣,能忍住不欺负雇主小姐的也是神人了。

雷德低头看着她发红的耳尖,忍不住笑了:“遵命,‘亲爱的’。”

“雷德·阿斯特里亚!”蕾娜猛地抬头,羞恼交加地瞪着他,连名带姓地喊道,“再敢这么叫我,我就让你扫一个月马厩!”

雷德浅笑着退出房间,顺手带上门时,还听见枕头砸在门板上的闷响。

蕾娜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里,突然意识到这是雷德的床铺。

亚麻枕套上残留着柠檬皂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墨水味——

是雷德常用的那种廉价墨水。

蕾娜无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却在枕头底下摸到一个硬皮本子——

是雷德的“职业习惯”。

笔记本还带着人体的余温,封皮边缘已经有些卷边。

蕾娜鬼使神差地翻开内页,最新一页赫然记录着最新的帮雇主小姐的伤疤护理方案:

定制高领衬衣,需丝绸内衬避免摩擦;常备遮瑕膏;宴会礼服需注意后背剪裁……

雷德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却在每条后面都画了个小小的星标,这是雷德惯用的重点标记。

蕾娜翻到前一页,这一页的标题是“雇主小姐喜好记录”:

喜欢柠檬皂;红茶要加三勺糖;训练后第一杯水要温的;讨厌被称赞可爱……

原来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蕾娜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指尖悬在“雇主小姐”这四个大字上方,突然不敢触碰这些用过心的文字。

是啊,这些细致入微的观察,这些藏在玩笑下的体贴,这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在意的小习惯——

全都建立在“雇佣关系”的前提下。

就像那枚登报用的铜戒,就算再温暖也改变不了它是道具的本质。

是啊,我和雷德之间只是雇佣关系,仅此而已。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蕾娜把脸埋进掌心,银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训练场的方向传来扫帚划过砂砾的声响,间或夹杂着莫尔森他们的大笑。

蕾娜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

凌乱的银发,泛红的眼眶,还有无名指上那枚过于闪亮的铜戒。

蕾娜终于绝望地承认:

自己可能、大概、确实……

越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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