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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太久的东西不肯轻易分离,

撕下来时,不止纸,还有命名它的那层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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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话推荐配乐: Eric Clapton的Tears In Heaven

——献给那些不敢回头的人,和那些坐下后,还愿意把手靠近一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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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午休时间。

走廊上弥漫着刚开始转暖的潮意,阳光透过教学楼的老旧玻璃窗斜洒下来,被灰尘切割成一缕缕悬浮的微光。广播正在播报下午社团活动的变动通知,有几只麻雀在窗沿上跳来跳去,发出偶尔的拍翅声,与楼道尽头传来的午餐的味道混在一起。

消毒水的气味像刚擦过的记忆还未完全干透,而书本边角的纸屑在风中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有人悄悄翻过一页时间。

贩卖机前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投币声偶尔盖过人声,有人打开易拉罐,气泡炸开的声音短促而脆响。

绫拎着便当盒走在前头,走得不快,手肘微微晃动,几次刻意不经意地等她的步伐。阳光从他侧脸掠过时,他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耳根染上微红。他没有回头,只是将便当袋换了只手,像是那样更接近她一点。

梨奈走得更慢了半步,像在配合他的节奏,却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她一手紧攥着餐巾,另一只手时不时整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目光轻轻触碰他的背影,又急急避开。

他们的肩膀有一瞬擦过,但谁也没有道歉。

晴走在最后,脚步慢了半拍,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三人走进无人的教室,门在身后合上,带起一声轻响。

空气中漂浮着图书纸张泛黄后的酸涩味,以及粉笔未扫尽的钙尘,像是某种褪色的记忆正慢慢醒来。窗户微开,风从操场掠过,将几页卷角的便签吹得翻卷几下,又停住,仿佛犹豫要不要把那尚未发生的对白吹出口。

桌面略显斑驳,灰尘与光线混在一起投在桌面上,一只静静摆着的便当盒被包裹在这光斑里,如同遗落在舞台中央的一件未被收走的道具。

这一切,看起来不是为他们准备的,但也似乎等了他们许久。

“这里应该没人来吧。”绫笑着,把便当放到桌上,又侧头看了她一眼,“今天带了你上次说喜欢的鸡蛋卷。”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语调里有一点只属于她的柔和。

梨奈轻轻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察觉到身侧的沉默凝固了气流。她心跳略乱,但还是接过了便当。

晴坐在窗边,一只手撑着脸颊,眼神从窗外转向桌上那枚饭团。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挑开一角,仿佛拆解着一件藏着什么秘密的物品。便当盖打开的瞬间,有一缕蒸气悄然逸出,在空气中打了个旋,消失不见。她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拖延——或是掩饰——那句早已在酝酿的问话。

“欸——”

她终于开口,语气拖得细长却没半分笑意,“欸——” 晴的声音像冰块轻轻掷入平静的湖面。

绫胸口一紧,目光模糊地落在自己微微发烫的手指上。他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听见心跳在每一次呼吸里回荡——那是一种既慌乱又清晰的提醒:这场风暴,不只是便当与贴纸,更是他第一次真正站到她身边的试炼。

“你们最近,是不是很常单独吃饭啊?”

空气一瞬被搅动。窗外远远传来下课铃声,回荡在静默的教室里像一声轻微的警钟。

梨奈一时没反应过来,绫刚想解释,却被晴突然伸手拿起她的便当。

“哇哦。”她翻过便当盒底部,一张旧Starléa贴纸斑驳地贴在那角落,上头印着几年前的团体照与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支持我们吧!”

她轻轻一笑,把贴纸撕下来。那动作不快,但极其精准地拉起边缘,指尖缓缓卷着纸角。

“还留着这个啊……”她顿了一下,笑容未改,“挺……坚持的嘛。”

她眨了眨眼,看向便当盒底部的空白,“不过现在再看,真的不觉得——有点恶心吗?”

“你干嘛!”梨奈出声,语调失控了一瞬。

绫伸手挡住两人间的视线,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便当推给梨奈。

那一刻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停了一瞬,然后悄然滑开。他的动作仍旧克制,却带着一种微不可察的确认。

晴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耸肩:“啊~不好意思,看不懂你们这些地下恋爱剧本。”她语气轻巧,却没再坐下。

梨奈低头看着手中那块被撕掉贴纸的便当盖,指尖轻轻抚过那块被扯起的毛边。那裂口并不大,却像一道细小的旧伤,刚愈合,又被谁无声划开。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没有犹豫,只是缓慢而清晰:“我没有要装作过去没发生过。”

绫侧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打断。

晴靠在窗边,阳光穿过未擦净的玻璃,照在她半掩的脸上。窗外操场上,一群初年级生围着一颗还未完全抽芽的樱花树打闹奔跑,笑声模糊而远。

她静静地望着那棵树,眼神被树影反射的碎光吞没。那光一晃一晃,像旧胶片在胸腔深处缓缓回放。

那是某年的春末,风很轻,樱花还未开全,像一个尚未醒来的梦。她们站在枝丫下,穿着整齐的制服,笑容停留在快门落下的前一秒,略显僵硬,却又带着一种年少才有的认真——那是Starléa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合照。

照片贴在贴纸上,被时间晒得泛黄,边角卷起。后来,她悄悄撕下那张贴纸,夹在日记最后一页。可如今,再看到那图案出现在别人手里的便当上,竟有种微妙的不适感,像陌生人试图朗读你早已忘掉的心事。

她低下头,手里的贴纸屑像一张被压干的叶子,轻轻一捏,便碎成了沉默。

晴耸了耸肩,把那张贴纸的碎屑放回课桌上,声音轻飘飘地冒出来:

“哎哟,好甜蜜哦~现在都流行在便当盒上谈恋爱了吗?”

她转了转眼珠,又像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你们要继续演下去,是吧?”

她语气淡淡的,没有真正的关心,也没有刻意的敌意,只像一张泛黄纸片,在风里打了个卷。

梨奈没有接话,只是夹起第一口饭,那动作安静而克制,像在某种旧仪式里,为自己按下某个无声的决心。

风从窗缝溜进来,拂动纸屑,也拂过三人之间那层不透明的距离。

梨奈放下筷子,掌心按住便当盖的瞬间,她仿佛连同自己的想法一并压了进去。

“你以前是队长,我记得。但现在不是了。”

她的语气没有明显的敌意,却有一种温柔得近乎残酷的清晰。

“这不是演出。也不是集训。我也不是你要带走的人。”

晴站在原地,没说什么,像是在听,也像在回避。

绫看着梨奈的侧脸。她眼神没有抬起,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确定。他忽然觉得,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要走向哪里。

而他呢?

他低下头,看见便当盖上贴纸撕落后留下的一道毛边,像是一道旧伤疤,被谁无意揭开。他没动,却不知不觉将脚尖轻轻向左偏了一寸,碰到梨奈的鞋侧。

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触碰,仿佛无意,又像确认。她没有动,却像感知到了什么,微微顿了一下筷子的动作。

“我没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绫开口,语气低得像要与空气缝隙对话,“只是还不太知道,该怎么开始。”

他说得慢,每一个词都像是在自己的心里试着落地。

在他的家中里,温和常被视为美德,克制被当作品格。但他第一次意识到,沉默有时并不温柔,而是逃避的共谋——是一种让权力结构维持现状的体面方式。

他想起教室里那一瞬贴纸被撕下的声音,它并不大,却像一道裂痕,从他们之间蔓延到这整座学校的空气中。他明白,有时候光是“不伤人”是不够的——不说话,也是选择立场。

靠近不是干涉,不是保护,也不是站在前方,而是承认:有些关系,必须用自己的声音去承担;哪怕微小、哪怕不完整。

那一瞬间,他不是在掂量别人会怎么看,而是在确认自己想守护什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也可以成为什么——不只是温和的旁观者,而是在这个静默之中的,有意靠近的那一个。

就在绫那句迟疑而坚定的自白落下之后,走廊另一侧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澪和诸羽并肩走过那间半掩窗的教室。诸羽先是斜倚在门框,双臂自然抱起,却在视线掠过晴、梨奈、绫三人时,忽地轻咳,语气戏谑地欲打破沉默,却在最后一刹那化作无声的叹息:

“呵,学姐,没想到你也会被人气场压得说不出话。”

诸羽歪着头站着,语气轻快,尾音微翘,却在笑容褪去时,露出一个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她的手还握着刚买的维他命饮料,瓶身有点温了,拇指沿着瓶盖一圈圈绕着,像是在反复确认某个并不存在的起点。

她的眼神时不时往晴的方向飘,却又很快收回来。像是在等待对方回头,又像在犹豫该不该主动打破这个沉默的场面。

她试图开口,却没找到合适的词。于是那句话像气泡浮到喉口,又悄无声息地破掉了。

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走错舞台的人,等着自己该出现的那一拍。

她不是真的想打扰什么。只是突然觉得,那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她不小心看懂了点什么。

她眨了眨眼,转过头,表情恢复如常。笑意重新爬上脸,但落在嘴角那一抹,比刚才要轻得多。

澪站在她身侧,眉眼却不再平静。她的目光悄悄跟随晴的侧脸,想起那些年与晴共同策划舞台的夜晚——澪总是默默在幕后计时,一次次为晴调整节奏。

此刻,澪的心口微微一紧,胸腔仿佛回响起一段未曾终止的乐段。那是晴,她太熟悉了——从入团面试时怯生生的第一句话,到每一次练习室熄灯后,两人肩并肩分道而行的沉默。

那份心意,她一直以为只是“尊敬”,只是“理解”。直到此刻,她才察觉:原来自己始终在追赶的,不是晴的背影,而是晴从不曾回头看她的方式。

风从窗缝吹进来,吹动她额前几缕发丝。她将掌心轻轻收紧了一些,像怕那句被藏太久的喜欢,会就这样泄露出来。

“……她果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坚强了。”澪低声,自言自语,但声音里带着淡淡心疼与歉疚。

诸羽眨眨眼,看向澪,却又没打开话题。她知道,这一幕无需言语。

“我们走吧。”澪轻声说,脚步却比来时迟缓。

她们的背影在斑驳的墙上拉长,带着各自的心事,悄然离开。窗外操场的欢笑与樱影形成鲜明对比,映得她们身后那扇半掩的门,更显沉默的重量。

绫坐得更近了一些,手臂轻轻碰到她的肘。没有人说话,梨奈只是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月光下未结音的和弦,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收回。

他的指尖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拍了一下,像是想用这个动作缓解心跳带来的紧张。接着,他将手慢慢靠近,掌心贴上她刚放下的手背,动作轻得像不敢惊扰什么。

她也没有动,只是将指尖稍微蜷起了一点,像回应,也像藏不住那点悸动。

——

窗外阳光移了一寸,照在贴纸残痕上,那处毛边已经干透,几乎看不出它曾被谁撕过。

一阵风吹进来,把那张碎屑中的最小一角卷了起来,贴在窗玻璃上。 阳光透过它,模糊地投下一道像是笑脸,又像是徽章轮廓的虚影。

教室里无人说话,便当盖合得很紧,却还是兜不住那股刚被打开又被吞下的温度。

那张贴纸已不再完整,但残影还留着。 就像这段关系,既不是开始,也不是终结,只是在一次午休里,被谁轻轻推开了一点。

他们没有说再见。 但那个没有说出来的名字,像便当中多留的一块鸡蛋卷,终究还是被谁默默吃下了。

教室一切如常。 只是风停了,阳光更亮了些。

他们三人,再也回不到几分钟前的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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