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三度灼伤，左腹开放性创伤，肺叶腐蚀……你是在和熔岩巨人摔跤吗？"赛琳娜的靴跟碾碎一块玻璃渣，机械鸟叼着的医疗包在她手中哗啦展开。她的手指在阿德里安伤口上游走时，机械义眼不断闪烁着数据流，眉头却皱得能夹死苍蝇。
阿德里安虚弱地抬起完好的左手，黑烟像垂死的藤蔓般缠绕上她的手腕："……你再说风凉话，我就把医疗费赖掉。"
赛琳娜咧嘴一笑，突然将一管冰蓝色药剂狠狠扎进他的颈动脉："晚了，利息已经翻倍了。"药液推入时，阿德里安的瞳孔骤然收缩，黑烟在皮肤下炸开蛛网般的纹路。她身后，被救的孩子们蜷曲在角落，看到了这场厮杀之后的他们惊魂未定。
阴影突然有了重量。
镜面圣徒从残破的彩窗光影中走来，白袍下摆拂过血泊却不染纤尘。他行走的姿态让人想起古老教堂里捧经而行的修士，左手虚托着空气，仿佛那里本该有一本典籍。煤油灯的光在他淡金色瞳孔里碎成星芒，映出阿德里安狼狈的倒影。
"精彩，太精彩了。"他的掌声很轻，却在地窖里激起诡异的回声，像是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阿德里安阁下，您比古籍记载的觉醒者……更令人惊喜。"最后一个词被他含在舌尖，像在品尝陈年葡萄酒的余韵。
阿德里安的黑烟突然暴起又溃散——那些烟雾在距离镜面圣徒三尺处扭曲变形，如同撞上一面无形的镜子。他撑着颤抖的手臂想要站起，却呕出一口带着脏器碎片的黑血："……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赛琳娜的机械义眼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她盯着视网膜上投影的数据，嘴角抽搐："见鬼，生命体征完全正常……"右手已经摸上腰间的蓝晶炸弹，"这混蛋连心跳都没加速？"
镜面圣徒微微倾身，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关心学生的导师。白袍领口垂下的银质"锁链太阳"徽章轻轻晃动，在阿德里安满是血污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命真硬啊……"他居然用叹息般的语气重复着阿德里安的话，"教会豢养的猎犬，不都是这样么？彼此彼此。"
"为了见证阁下的英姿，在下耗去了七成圣光能量。"镜面圣徒抚过自己一尘不染的袖口，这个动作优雅得像在整理诗稿，"如此奢侈的消遣……多年未有了。"
他突然转向赛琳娜，银发在不知何处来的微风中轻扬："医师小姐若此刻出手，胜负当在伯仲之间。"怀表链上的象牙骰子叮当作响，"不过……"指尖轻点胸口，黑袍下传来精密齿轮的咔嗒声，"枢机大人此刻想必已收到在下的观剧心得。"
"所以你是来谢幕的？"赛琳娜的蓝晶炸弹在掌心翻转，金属外壳映出她狰狞的笑，"还是来讨要打赏的？"
镜面圣徒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他看起来像个分享秘密的共犯："只是来告知……这出戏剧，方才演至第二幕。"
当他退入阴影时，白袍边缘突然泛起涟漪般的微光。"啊，失礼了。"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驻足，银怀表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在下名为维吉尔·奥古斯丁。"表盖弹开的刹那，阿德里安的黑烟突然剧烈震颤，"期待与阁下……共赏终章。"
"……希望再也不见。"阿德里安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传来。
黑暗中有轻笑在回荡，恍若风吹过古老管风琴的音管。
镜面圣徒的身影刚消失在阴影中，赛琳娜就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石，机械义眼闪烁着不耐烦的光芒："看够戏了？起来干活，伤员先生。"她拽起阿德里安的衣领，动作粗鲁却巧妙避开了所有伤口，"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一块被啃了一半的圣餐饼。"
阿德里安苦笑着借力站起来，黑烟自动缠绕住流血最严重的伤口。角落里传来细微的抽泣声——是那群被救的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喂，小不点。"赛琳娜突然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彩色锡盒，"猜猜这里面是什么？"她摇晃盒子，发出糖果碰撞的声响，"答对了就给你一颗。"
孩子怯生生地抬头："是...是马卡龙？"
"错！是能毒死圣骑士的剧毒！"赛琳娜夸张地瞪大眼睛，却在孩子吓呆的表情中噗嗤一笑，"开玩笑的，就是普通糖果。"她弹开盒盖，五彩缤纷的糖果在昏暗的地窖里像突然点亮的小灯笼。
阿德里安看着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围住赛琳娜，突然问道："赛琳娜，你说人为什么非要给自己套上枷锁？"
赛琳娜正把一颗草莓糖塞进哭鼻子的小女孩嘴里，闻言头也不回："因为光着屁股跑太羞耻了呗。"见阿德里安没笑，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听着，人类就像这些糖果——"她晃了晃盒子，"单独一颗什么都不是，但装在盒子里，就有了'糖果'的意义。"
她突然把整盒糖倒进一个孩子兜帽里："看，现在它们变成了'惊喜礼物'。"又抢回两颗塞进自己口袋："这两颗就成了'医疗费'。"最后弹起最后一颗糖，被阿德里安的黑烟凌空接住："而这颗？现在是你欠我的第52枚银币的利息。"
阿德里安看着悬浮在黑烟中的糖果，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教会、圣光、黑烟...都只是不同的盒子？"
"Bingo！"赛琳娜打了个响指，"不过有些人——"她指了指阿德里安还在渗血的伤口，"非要把自己装进带钉子的盒子里。"又指了指正在分糖的孩子们："而聪明人知道，盒子要选舒服的。"
最小的孩子突然举起黏糊糊的手："赛琳娜姐姐，那我的盒子是什么？"
赛琳娜蹲下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孩子的脸："你啊，是个'麻烦精'盒子。"她的机械义眼却温柔地闪烁着，"不过里面装满了'未来'。"
阿德里安望着这一幕，黑烟不自觉地托起那颗糖，轻轻放回孩子手心。赛琳娜挑眉："怎么？连利息都不要了？"
"换个盒子试试。"阿德里安轻声说。阳光突然透过破碎的穹顶洒落，照在糖果晶莹的糖衣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赛琳娜愣了一秒，随即大笑起来："行啊，那改名叫'笨蛋圣徒的赎罪券'好了！"她拍拍手站起身，"走吧，伤员和麻烦精们——灰鸽牌移动糖果盒发车了！"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阿德里安发现自己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也许是因为黑烟，也许是因为那颗终于放下的糖。他安轻笑出声，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他的影子在煤油灯的照射下投在墙上，黑烟缭绕，却不再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