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注意到蕾娜的着装比往常更加正式。
她穿着全套骑兵制服,银发高高束起,胸前的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虽然见惯了蕾娜穿军装的模样,但雷德这还是第一次见蕾娜在胸口戴满勋章的模样。
“到了。”蕾娜的声音将雷德拉回现实。
礼堂的白色大理石建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台阶两侧笔挺站立的卫兵在看到蕾娜的瞬间,齐刷刷地行了一个标准到近乎虔诚的军礼。
礼堂内部比雷德想象的还要宏伟,水晶吊灯将中央的授勋台照得如同圣坛。
蕾娜已出现,整个前厅的指战员们就像被磁石吸引般围拢过来。
那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硬汉们,此刻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崇拜。
“那就是少校的未婚夫?”前排一位佩戴着镀金五角星肩章的上尉斜睨着雷德,“看起来连剑都拿不稳。”
雷德假装整理袖口,却将每个细节收入眼底。
这些指战员们看向蕾娜的眼神,就像信徒仰望神祇;而转向自己时,立刻变成了看蝼蚁般的轻蔑。
“少校!”一个脸上带疤的中尉激动地迎上去,却在看到蕾娜身后的雷德时瞬间冷了脸,“这位是……?”
“我的未婚夫。”
蕾娜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前厅瞬间安静。
蕾娜自然而然地挽住雷德的手臂,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着低调的光。
这个动作引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雷德甚至听到某个角落里传来军刀出鞘的脆响。
授勋仪式正式开始后,雷德才真正见识到蕾娜在军中的威望。
本来雷德以为他和蕾娜只是来露个脸摸鱼的,但没想到仪式正式开始之后,蕾娜却离开了座位。
只见蕾娜整理了一下军装的立领,径直朝着台上走去。
这啥情况?
我以为我们是来走个过场的,没想到你是要上台啊。
这也不能怪雷德,一般这种为有功者颁发勋章的,都是军中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在雷德的刻板印象里,这样的大人物一般都一头白发满脸沧桑,雇主小姐除了这头银发也没什么共同点啊。
以蕾娜的年纪,上去领奖还差不多,为人授勋确实不太可能。
但现在颁奖台上空无一人,领奖人总不能先于颁奖人上台的吧?
雷德稍加思考,心里顿时有了结论。
蕾娜不会是上去当花瓶的吧?
雷德回想起前世的公司年会,大领导上台讲话之前一般都需要一个主持人来活跃气氛。
虽然对于蕾娜被当成花瓶这个解读感到有些胃痛,但这确实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雷德的担心是多余的。
当蕾娜起立的一瞬间,周围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随后逐渐扩散至整个礼堂。
那掌声经久不息,一直持续到蕾娜在颁奖台上站定——
蕾娜伸手示意之后,就像按下静音键般,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如果是之前的掌声是因为蕾娜的魅力,但现在的沉默就完全是对蕾娜的尊敬。
这可不是对贵族头衔的礼貌尊重,而是对真正战士的由衷敬仰。
这就是所谓的威望。
雷德微微眯起眼睛,看来自己有些低估这位雇主小姐在军中的成就了啊。
“第七轻骑兵团,詹姆斯·威尔逊少尉。”
蕾娜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一位独臂军官踉跄着上台,敬礼时残缺的右臂颤抖得厉害。
蕾娜亲手为他佩戴上了勋章。
“当时奥古斯都人的箭雨覆盖了整个山谷,”威尔逊少尉的声音哽咽,“是诺瓦尔少校用身体挡在我们前面,后背中了三箭还坚持指挥……”
每当蕾娜在领奖台上念到一个名字,那位幸运儿就会在台上激动地讲述“诺瓦尔少校在黑石峡谷的壮举”、“多亏少校的战术我们才能突围”。
随着故事展开,雷德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收紧——
雷德猛地看向台上的蕾娜。
她站得笔直,仿佛那些讲述和她无关。
雷德突然明白蕾娜为什么一直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
平时在别院里,只要没有特殊情况,蕾娜一直穿的都是军装。
就算不得不穿裙子的时候,蕾娜穿的也是款式保守的长裙,甚至那天去参加舞会,蕾娜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聚会上的其他贵族小姐动辄露背露肩,蕾娜的保守穿搭在周围一众开放款式中显得格格不入。
除了双手和脸部,蕾娜暴露出来的肌肤仅仅只有瓷白的脚踝。
当时还只以为是雇主小姐的怪癖,现在雷德才明白——
那是为了遮盖伤痕。
雷德轻轻抚摸自己的右脸,已经愈合的伤口表面有些凹凸不平。
这样的轻伤都留下了淡淡的疤痕,更何况是那些光是听起来都觉得狰狞的战伤。
雇主小姐平时也是个会用柠檬皂的普通女孩,怎么可能会不介意这些恐怖的伤疤。
雷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随手记上几笔。
看来以后要考虑如何帮雇主小姐掩饰伤疤,以及在众人面前暴露的情况该如何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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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结束后的庆功酒会上,水晶吊灯的光芒在香槟杯中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雷德站在角落里,看着蕾娜被一群高级军官围在中央。
她手持香槟杯的姿态优雅得不可思议,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这样的场合。
“尝尝这个,‘未婚夫’先生”,一个满脸通红的中尉挤到雷德身边,故意将一杯深红色的烈酒塞进他手里,“这是‘血蔷薇’,我们军团特供,一般人可喝不到。”
雷德接过酒杯的瞬间,就闻到浓重的酒精味中混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
周围好几个军官交换着看好戏的眼神——
这分明是某种下马威。
雷德默默叹了口气。
唉,本来只想找个清闲的地方摸鱼的,果然待在雇主小姐身边就是麻烦不断啊。
“多谢款待,”雷德微笑着举杯,却在唇边停顿,“不过我更想知道,这杯酒为什么叫‘血蔷薇’?”
中尉的笑容僵在脸上,远处正在交谈的蕾娜突然转过头来,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因为……”一个醉醺醺的上尉插进来,粗鲁地揽住雷德肩膀,“喝完就会像被蔷薇刺扎过一样吐血——开个玩笑!”
上尉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蕾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
“汉森上尉,”蕾娜的声音比香槟杯上的冰霜还冷,“我记得你上次喝这个酒时,在医务室里躺了三天?”
宴会厅突然安静了几分。
蕾娜的手掌轻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动怒的前兆。
“只是……助兴的小玩笑,少校阁下。”汉森上尉的酒似乎醒了大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蕾娜优雅地接过雷德手中的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抿一口,鲜红的酒液在她唇上留下一道妖冶的痕迹。
“味道不错,”蕾娜将酒杯放回托盘,“不过我的未婚夫更偏爱温和的鸡尾酒,是吧亲爱的?”
这个亲昵的称呼让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雷德从善如流地揽住蕾娜的腰,用掌心感受她军装下紧绷的肌肉曲线。
周围的军官们脸色精彩纷呈,尤其是刚才那位汉森上尉——
雷德注意到他的表情像是吃了只活苍蝇。
然而雷德的麻烦还远远不止这些。
“我请求与雷德先生切磋剑术!”突然,一个红发军官接着酒劲挤进人堆,挑衅的目光直刺雷德,“让我们看看配得上诺瓦尔少校的男人有什么本事!”
“对!”
“让我们看看!”
整个宴会厅瞬间沸腾。
雷德注意到周围至少有二十人同时摸向了佩剑,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唉,原来是这种展开吗?
雷德微微眯起眼睛,看来鱼是摸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