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月第四标准日。

......凌晨。

潮湿而略带腥咸的海风裹挟薄雾,笼罩庄园中暗红的花朵,阴影在灰暗天空下穿行,遮掩住稀薄的晨光。

主卧室。

镣铐与荆棘装饰的四柱床上,有着一袭苍白长发的少女正在安眠,天鹅绒床被遮盖住纤细的双腿,隐约翘起的,是黑纱装点的睡裙。

一抹微光偏移至少女眼角,在蕾丝边缘折射出细弱痕迹,少女的樱唇抿起,似乎在经历一场噩梦。

『许阿德斯引吭高唱,王的褴褛飘摇无常』

『逼近的迷雾在祂身边环伺,失落的卡尔克萨矗立雾中』

“殿下!您看到了吗!殿下!”

“我最终以艺术结尾!”

癫狂的男人挥舞双臂,高呼着某位存在的禁忌名讳,扭曲的演员与狂欢的观众遥相呼应,一切都显得如此不正常。

突然,那剧作家不知从何处,取来一袭灰黄的兜帽长袍,在阴森的笑容中,一枚苍白面具覆盖其上......

祂在微笑。

“!!!”

艾薇琳猛地从床上坐起,她紧紧抓住身前的被单,手指不断颤抖着,剧烈的喘息伴随急促的心跳,如同将死的失水之人。

“哈啊......哈啊......”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肩头,身上并没有熟悉的漆黑礼裙,取而代之的是细腻与白皙。

是梦么?

绷紧的身躯逐渐放松,但瞬间被一股毛骨悚然的灵感惊醒。

不对......不对!

她不是在剧院么?为什么会回到卧室?

哈斯塔又在哪里?!

远处的门扉传来两声轻响,艾薇琳从慌乱中回神,随后,一阵轻缓却熟悉的脚步逐渐靠近。

悬着的内心不由得落下来,但不知为何。

“早上好,艾薇琳大小姐。”

缇娅依旧穿着那套熟悉的古典女仆裙,一袭柔顺长发内藏着两条细辫,而在漆黑的衬裙下摆,是丝织物包裹的秀美脚踝。

艾薇琳注意到,在那洁白的围裙上,有一道鲜明的黑色血迹——目光顺着望去,在裙摆难以察觉的角落,有针线修补过的伤痕。

那是......在剧院中受的伤吗?

“艾薇琳大小姐?”女仆的眼角微微弯起,“您在看什么?”

“不......”

艾薇琳淡淡地说着,但她藏在黑布后的眉毛已然垂下,

“缇娅,我应该在剧院才对,为什么......”

她摇摇头,

“现在是几点?”

“凌晨五点三十一,艾薇琳大小姐。”

缇娅转身向着不远处的桌台走去,摆弄起早已准备好的茶具。

“在昨天晚上的歌剧末尾,您彻底驱逐了黄衣之主,拯救了在场的所有人。”

不,她没有。

艾薇琳记得十分清楚,哈斯塔最终留在了剧院中——但祂为何没有杀死自己,这一切为何还是如此平静?

强烈的违和感贯穿脑海,让艾薇琳不由得皱起眉毛。

但她没有打断缇娅。

“您似乎用尽气力,昏迷在舞台上——之后有一群人来到歌剧院,将那些无关紧要的观众赶走。”

“当然,还有那个男人,那个手持铳枪的男人。”

缇娅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嫌恶,但很快就消逝无踪。

房间陷入沉默,唯有瓷杯的碰撞声,艾薇琳注视床脚倒映的微光,陷入沉思。

这一切的一切,都存在着太多疑点:

那剧作家的癫狂彻底地令人发指,一位如此超出常识的狂教徒,为何能潜伏在剧院如此长时间,又为何会在仪式即将完成时浮出水面?

她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曾经如臂指使的力量,如今却滞涩到几乎无法使用,甚至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还有......哈斯塔。

艾薇琳的目光加深些许。

祂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祂明明可以直接杀死自己,然后彻底降临在此世。

但祂只是让自己陷入昏迷,让一切陷入阴影中——祂想做什么?如今又在哪里?

苍白的女仆缓步而来,金色花边的陶瓷茶碟端在她手中,氤氲的水汽在茶杯上方飘荡。

“艾薇琳大小姐,请趁热喝。”

艾薇琳没有接过女仆手中的茶水,因为她的目光被缇娅指尖的伤口吸引。

“缇娅,你受伤了。”

“......”

苍白的眼瞳闪过一丝波动,缇娅快速将茶杯放下,然后将手掌藏在身后。

“没什么,艾薇琳大小姐。”

这一切,都只是掩饰。

注视着面前的女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从心底升起,让艾薇琳的心不禁颤动。

这恶毒却又懵懂的存在......她的扮演中处处透露着拙劣,却不经意间流露出真诚。

那双苍白而非人的眼瞳,总是蕴着捉摸不透的温柔,却又在意想不到的时机,暴露出真心。

望着面前略比自己成熟的躯体,艾薇琳不知为何,再度联想起雏鸟与童婴。

“缇娅,你是因为保护我才受伤的,对吗?”

“不......”

懵懂的女仆侧过身,下意识想遮掩一切,但她似乎意识到不妥,剩下的话语哽在喉咙中。

艾薇琳俯身,轻轻握住那只逃离的手——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主动触碰缇娅,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恐惧与紧张。

一股暖流顺着手心直到心尖——那是人类的温度。

这是缇娅为她做出的改变,只为她一人......

难以言喻的情绪再度从身体中涌出,带来不同于以往的酥麻,艾薇琳感到心跳在加快,脑海也逐渐变得混沌。

陌生而新奇的感受,但她......似乎并不讨厌。

或许......

“缇娅,陪我到庄园里走走吧。”

少女轻声的呼唤,让女仆从胆怯中回过神。

“好的......艾薇琳大小姐。”

缇娅将手掌抽回,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少女残留的温度,她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床边,向着不远处的衣柜走去。

从衣柜中,捧来一叠精致的衣裙。

“请更衣,艾薇琳大小姐——需要我帮您吗?”

艾薇琳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伸出光洁的小腿。

白色连袜、束身衣、然后是漆黑的露肩礼裙,在主仆二人亲密无间的接触中,少女身上的最后一个暗扣被锁死,然后被绑好的蝴蝶结遮住。

缇娅注意到,少女这次前所未有地配合,毫不抗拒地迎合着她的动作,陷入名为礼裙的精致牢笼中。

如同一只温顺的黑猫。

好奇怪的感觉......无法理解......却让她无比兴奋。

抽回搭在少女腰间的双手,缇娅有些不知所措地注视着面前的美人——一袭苍白长发装点着纯黑蕾丝发带,露肩收腰的礼裙下,是白色丝织物包裹的双腿。

这是她的大小姐,这是她的。

手掌下意识攀上少女的脸颊,那藏在黑布后的眼眸似乎在颤抖——她能感受到少女羞怯而矛盾的目光。

“缇娅,你似乎忘了什么。”

她的大小姐轻轻开口,平淡的语气仿佛在掩盖声音的颤抖。

艾薇琳缓缓后退,将桌上遗漏的项圈捧起——那装点着玫瑰尖刺的饰品,被少女主动戴上,束缚住雪白的脖颈。

缇娅的目光瞬间变得惊愕,但很快就灼热起来,她的呼吸开始粗重,内心的难以抑制的疯狂几乎爆发。

苍白的眼瞳死死注视着少女的手掌,看着那双纤弱的手,轻轻拾起脖颈下的细链。

她的大小姐缓缓伸手,将锁链交到她的手中......

“不要误会,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

少女侧过头,脸上有着无法遮掩的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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