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歌剧,永不结束。
猩红与苍蓝的光影折射在歌剧院的幕布上,勾勒出一片湖泊的形状,那交织的光芒略比晨曦微弱,却散发出无法忽视的色彩。
一道古老城市的投影显现于歌剧院上方,倒悬的尖塔与灰黑的砖石,暗示着旧日残破的图景,却也预示着一切恐怖的归来。
天鹅绒幕布在沉默的最高音处自燃,青绿色火舌舔舐着墙壁边缘的金漆雕花,黄丝线凭空交织出一匹兜帽长袍,一枚苍白面具在空中浮动。
以瘦高男人为中心,空间裂开蛛网状缝隙,随后如花瓣剥落,一支模糊的指掌自纯粹漆黑中伸出,如同群星的指挥棒。
猩红地毯仿佛受到感染,拼写出卡尔克萨的纬度;吊灯垂挂的水晶开始渗出黑色蜂蜜,坠地时炸开一团黄色尘云;松香与腐肉混合的雾气中,琴弓拉扯出婴儿的啼哭。
『许阿德斯引吭高唱,王的褴褛飘摇无常』
黄衣浮于空中,如同群星归于正位,歌剧院的阴影随之变得深沉,如同升起一颗黑星。
『我的灵魂还能吟歌,我的声音早已殒殁』
一枚苍白面具代替面孔,抑或是代替千万张面孔,在那困顿于有限体验的孱弱躯体中,是渴求欢宴的无尽疯狂。
『逼近的迷雾在祂身边环伺,失落的卡尔克萨矗立雾中』
黄灰的迷雾笼罩舞台,如同一张吞噬一切的斗篷——一切都消失,无论是破烂的演员,还是倒地的男人。
『歌颂吾主』
『祂沉睡在遥远的群星上,祂关注着腐朽的人世间』
『愿帷幕照常升起,愿帷幕永不坠落』
一切的一切在沉默中震荡,脑海中有千万人呼唤着艺术的疯狂,一袭黄衣遮蔽意识的光芒,随后带来梦境的狂欢。
优雅的指节轻挥,混乱的观众们霎时陷入不存在的欢宴,如同消除的杂音;祂的长袍拂动,地面的红黑交杂的血迹化作鲜艳的油墨,将舞台装点出华丽的图案。
强烈的注视落在艾薇琳身上,意识不由得开始活跃,缇娅的脸上流露出极度的厌恶,苍白的眼瞳中充斥着刻骨的敌意。
即使现在几乎不能视物,艾薇琳依旧能感受到——在那遥远的舞台中央,矗立着一道无法忽视的存在。
那身披黄衣的伟大存在开口,如同千万管弦乐齐鸣:
『漫长的迷梦......』
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引起一阵又一阵欢呼,但不知为何,艾薇琳从那道目光中,察觉到一丝失望。
『沉迷于欢宴之人,可惜......』
修长而模糊的指节再度挥动,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面色癫狂的观众身体一怔,然后齐齐倒向座位,闭上双眼。
霎时间,整个歌剧院陷入缄默。
那道目光缓缓转动,最终落在艾薇琳的脸上。
仿佛某种邀请。
“缇娅。”艾薇琳轻声呼唤身旁的女仆。
缇娅的胸脯在急促起伏,一向优雅的脸庞透出肉眼可见的虚弱。那双苍白的眼瞳死死盯着远处的存在,却难以掩盖眼底的畏惧。
艾薇琳从未见过缇娅如此软弱的一面,那难以捉摸的温柔微笑早已消逝无踪,只剩下剥去伪装后的无所适从。
因为之前的战斗,她似乎变得无比虚弱——衬裙的下摆破碎成花朵的形状,柔顺的苍白长发杂乱无章,而在她洁净的脸上,多出一道漆黑的血痕。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一股怪异的情绪从心底升起,酸涩而又令人抗拒,艾薇琳尝试着从缇娅怀中挣脱,却被女仆再度拥入怀中。
“别去......艾薇琳大小姐......”
苍白眼瞳几乎哀求般注视着自己,其中满溢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但艾薇琳注意到,抱住自己的双臂早已开始颤抖。
但即使这样,名为缇娅的女仆,依旧不让自己离开。
“缇娅,放开我。”
“不......您是我的......我不准你走......”
女仆的手臂抱的更紧了,她抬头看向舞台中央的恐怖存在,身体再度开始颤抖,“不要注视祂......您会死的......”
“但如果不过去,我们迟早都会死。”艾薇琳强行压下心中妥协的冲动,叹息一声,“哈斯塔似乎认出我了,这一切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女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她的手臂逐渐松开,艾薇琳伸手拨开女仆的怀抱,以一种轻柔的力度。
将缇娅安置在最后一排的靠椅上,艾薇琳稍微整理了下裙摆,然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着恐怖的中心走去。
她再度来到舞台上。
『熟悉的味道......』
苍白面具后的存在发声,如同交响乐般的声音让艾薇琳的大脑不禁震颤。
而当她回过神,泛黄的雾气已然将她环绕——那身披黄衣的存在靠近,以某种无法描述的方式传递出疑惑。
『你是......守秘人?』
『但为什么......』
如同眼珠转动的声音响起,黄衣之主的目光反复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一袭不似人类的苍白长发,漆黑的裙摆如同天幕中的暗星,猩红如血滴般的眼眸无比璀璨,却又被一抹漆黑遮掩。
面前的少女并非人类,且透露出驳杂而混乱的气息——至少两位邪神在这副残缺的躯体上留下痕迹,几乎将灵魂的本质掩盖。
若不是在少女身上嗅闻到命运的芳香,祂绝不会将少女和曾经的对手混为一谈。
“又见面了,哈斯塔。”少女张开手,渗血的骨骰印证着她的身份,
“是你直接离开......还是我送你一程?”
『......』
黄衣之王缄默,然后发出几声诡异的怪笑,祂似乎嗓音本就如此,伴随着乐器的和鸣。
『你做不到,守秘人。』
模糊的指节伸出,暗示着少女脆弱的脖颈——艾薇琳神色微变。
『我能感受到,如今的你弱小许多。』
『残缺不全的权能,早已没有曾经的伟力。』
“但把你送回去绰绰有余。”艾薇琳打断道:“你应该庆幸,如果我尚在全盛时期,我可能会和你同归于尽。”
『你可以试试......』
哈斯塔又怪笑几声,似乎并不在意少女可有可无的威胁。
『我可以有无数次机会......但你的生命,只有一次......』
艾薇琳沉默,她无法看穿面具后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她知道哈斯塔在微笑。
『被邪神污染的守秘人,变成不伦不类的少女......』
『精彩绝伦的剧本......』
模糊的指尖微动,一本泛黄的书册浮现在哈斯塔面前,黑红色的油彩从地面浮起,融成一行行文字。
但未等祂完成一切,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便开始撕扯祂的身体,几乎将祂的长袍撕碎。
是艾薇琳。
『......』
『你比我想象中要勇敢。』
明明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但黄衣之王依旧语气平静,如同一首夜曲,祂模糊的指尖轻挥,迷雾笼罩的欢宴开始侵蚀一切。
“......!”
少女奋力挣扎,但意识依旧变得模糊。
如同断线的人偶般,她倒在地上——台下的众人亦是如此。
黄衣之王轻笑一声,然后高举手臂,祂的手掌在空中旋转两圈,然后猛地落下。
一个标准的谢幕礼。
『演出已经结束,反派应恰到好处地退场。』
『您说对吗?』
弥漫的黄雾深处,仿佛没有质量的黑纱在空中飘动。
散落的星尘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