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发白,掌心细汗——他的情绪从来不写在脸上,却早已渗进骨里。
刚刚的余韵未消。她贴得那么近,吻得那样深。
他本该排斥。
却在那一瞬失了魂。
像一只被火焰诱入结界的蝶,早就知道会死,却还是扑了进去。
现在,她说要陪他练剑。
她亲自下命,唤他一同来此。
他不说拒绝,只能如命照办。
风很冷,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练剑台四周静无人声,只他一人站立雪中,仿佛是被遗弃的器皿。
自己早就习惯了她的气息,那种淡极的冷香。
可当那股声音真的由远及近窸窸窣窣,雪地也被踏出咯吱声响时,她的影子落在他脚边,他才察觉自己早已屏息。
还未转身,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已经围住了他。
那不是灵压,是某种——只属于她的气场。
温柔、缠绕、无声,却叫人无法躲避。
“脚错了。”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姜绾清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却带着难以忽视的命令感,像过往秋日飘落在纸上的一片红枫,安静,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郁念的肩膀猛地一震,脚下动作僵了一瞬。
她走近了。
每一步都没有多余声响,却让他从脊背到后颈浮出一层浅浅的汗意。他想往前挪一寸,然而双腿如生根般钉在原地。
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在了他后腰处。
那温度太明显了,带着夜雪中炉火的熏香,隔着薄薄的内衫传入他的皮肤——然后是第二只手,轻轻按住他右肩。
“太紧了,放松些许。”
她先是在耳畔轻笑,紧接着鼻息贴近,从他颈后掠过的气流轻得几乎不可察,却让他脊背骤然绷紧。
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缓地贴着他的脊柱向下。
“下盘太虚了,你在想什么?”
那一瞬,甚至感到她贴近了一分,红色的衣袖拂过他腰侧,发梢轻轻碰到他颈后露出的皮肤。
痒,酥,麻,一瞬像电流击中。
他的唇不自觉地收缩泛白。
她是否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
是否察觉到自己的指节微微发白,掌心一层冷汗,胸腔中那颗心跳得不成章法?
“念念......”
她低声唤了一句。
她忽而轻笑一声。“你小时候,连站姿都站不稳,一碰就红着眼喊疼。”
她的声音很轻,却精准地钻进他耳廓,一字一句都像水滴穿石。
她指尖贴着他腰侧轻轻按压,那地方正好是他最敏感的肌肉节点。轻柔又不失压迫地触及。
“再放松……”
话语还未落。
他能感觉到她胸前那一抹柔软的存在——若有若无地轻擦在他后背肩胛间,带着冰雪中茶花香气。
“再不听话,我就亲手帮你正。”
话音未落,她已然贴耳说出这句。
也许只是她无意的柔语。
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不听使唤了,脖颈发烫。
“师……尊……”
他刚开口郁念喉结滚动,手指颤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推开她——哪怕那一瞬,他是真的想挣脱。
她低头笑了下。
“好,站好了。”
下一刻,她忽然松开手,退了一步。
所有的温度在一瞬抽离,像潮水退去,郁念却如同跌入了更深的漩涡。
“准备好了?”她站在他正前方,云鬓半挽。
她是众口中的仙子,容貌和才华自然是和曾经的她一样不容置疑的绝美绝佳。像一支寒梅纯洁孤寂,却又唯独对自己盛开另一面......
心跳似乎仍未平复,仿佛耳边仍有她的呼吸缠绕,掌心仍印着她指尖的韵热。
他知道,她方才不过是一次简单的矫正。
但他当然也明白,这份温柔的束缚绝对不止于此。
随后郁念像使了股劲般,出剑了。
剑锋从鞘中斜滑,横贯而出,无声无息,如水面隐波,通体幽白散发着强大、令人心悸却又如夜雪覆霜的剑势。
可姜绾清只是抬手,一根指节,白皙匀称,慢条斯理地伸出,抵住了他剑尖将至的前一寸。
哐。
一声不轻不重的鸣响,在空气中迸出细如琴弦的颤音。
郁念只觉那一点传来的力道极轻,仿佛只是某人路过时不小心掠过的衣角。
可剑势在那一瞬崩散,气流如线,反噬着他的手臂、肩膀、胸腔——直到他脚下一阵踉跄,整个人连退三步。
他垂眼,瞳孔表面浮着一缕潮湿的白汽。
他喉中一股淡淡地甜腥味充斥着齿腔,舌尖抵住牙根才没有将血咽下。
那力道轻,轻得像一片鸿毛缓落在手心,自然无波。
“还是不敢?”她站在他剑锋所指的位置,微微低头看他。
那一刻她眼尾略挑,唇角未动。
郁念的手缓缓松开了握柄,手指被那把剑强烈震动崩势弄的生麻而慢慢颤抖。
他明知这一剑不足。即便是练习,他本能的没有代入自己原本的灵气。
是不敢,不能,不许。
姜绾清轻轻俯身,指尖轻挑起他额前湿漉漉的一缕发丝,语气慢地:
“你怎么总是让为师担心啊。”
她语气温柔得令人心悸。可她垂眸时的神色却冷到极致,像白瓷覆冰。
她再次伸出手,替他拭去唇边那点红。
动作细致得连呼吸都刻意压慢了一分。
他低着头,像一块骤然被掰碎的玉。
血迹还未干,姜绾清已蹲下身来,像早已预见了这一幕。
她的动作极轻,衣袖铺雪,无声落地,仿佛整个人与风雪融成一体。
郁念下意识别过脸,却被她一只手托住下颌,轻轻转回。
“又伤了自己。”
她语气中听不出一点情绪波动,如陈述,又如裁定。
指腹落在他唇角那抹未干的血痕上,她并不急着抹去。
郁念觉得那一瞬,她的手指就像一根烧红的细线,从皮肤划过,留下一条将溃未溃的烙痕。
她忽然笑了,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仿佛并非因为怜惜,而是欣赏。
“你总是这样。”
“嘴上不说,身体却早就背叛了你自己。”
她俯身,极缓地靠近他的耳畔,她的发丝垂在他颈侧,香气清冷。
“郁念。”
这句轻语终是叫身下的男孩抬了头。
他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惊惶。
她微微偏头,眸光中不带丝毫波澜,像极了庙中无神却仍受供的玉像——冷静、笃定,却从来不问你的意愿。
她用指尖描过他下唇,轻轻一按。
她收回手,声音几乎温溺得像哄孩子:
“别怕。”
“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她顿了顿,手落到他发梢。
“只要你还像这样听话,我就不会惩你。”
“可要是你再乱来……”
她说着,唇瓣贴近他颊侧,未真正落下。
“我就只能……想点别的法子,让你不敢再动了。”
她声音极轻,句末的尾音含着微不可察的喘,像一滴酒,滴在心上,炸开。
郁念咬牙,低垂眼睫不再看她。
“你还舍不得。”
她没有退,甚至一步步靠近,在雪地上动得极慢,像怕吓着什么小兽,又像不愿让这静寂被破坏一丝。
半倒在台上的郁念想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剑已落地,心脏也随之一并跌入寒潭。
他不知是不是她施了术,也许只是她的眼神。
不敢抬头。
“低头做什么?”她声音轻极,却带着缠绕力。
他喉结滚了滚,不答。
她笑意更深,语气仍旧温和:
“难道想赢我,是不是?”
她靠得极近,柔夷握住他的手腕。
“那我便告诉你......”
话音未落,红绳从她袖中滑出,无声地缠住了他的右腕。
不知是灵力作用,还是心神震荡,郁念竟没能反应,只觉一股软缎般的凉意顺着腕骨滑入指尖,随之身体五脏猛地一紧。
那绳束得极巧。
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她侧着头看他,纤指轻挑红绳末端:“念念,可惜你练剑,总喜欢藏着真气,力不透骨,剑也透不过心。”
她唇角仍带笑,雪光映在她的脸上,那双眸子冷艳至极,黑痣一点更是添了一丝柔情。
“你对别人,可以动台破体。”
“对我,却连剑都不敢出全力。”
她说话时,指尖从他锁骨轻轻划下,直到握住他被丝线缠住的那只手,柔声问:“疼么?”
他不知如何应,喉咙干哑。
“不疼。”
“怎么会不疼?”她眸光微敛,“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那一剑——我看到了愤怒和反抗却没使全力,是么?”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她的手指轻轻抬起他下巴,柔得不像掌控者。
“你每次想躲我时,眼神都会颤——你骗不了我。”
那一刻,她眼神是笑的,却比寒雪更凉。只剩一句句淡语,将他困得无法喘息。
他终究没再说话,只是任由红绳勒着手腕。
红绳绕腕,扣得极轻,却叫他整条手臂都微麻。
她温言转声道:“走吧,念念。”
他应了一声,低头不语。
她牵着他往前走,指尖绕过那根红绳。
雪落无声,影子两道。
他忽然抬眸,看着她背影,眼中映着那一点红——
像要将人整个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