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雪猛地松开了手，神色不断变幻。
她好似从那孩子的清澈的眼神中看见了不堪、肮脏、一味逃避的自己。
“罢了，练不练由你自己决定，藏书阁的功法多如星辰，去寻个你喜欢的也好。”
季飞雪终究还是放弃了，或者说，她依然选择了逃避。
萧莫离接过玉简，郑重收好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尊，我会努力修炼，不负师尊厚望。”
“好。”季飞雪轻声应道，眸光却深沉如渊。
空气短暂凝滞。
萧莫离察觉她似乎还有话欲说，便问道：“师尊还有何吩咐？”
季飞雪望着他那张尚显青涩的面庞，许久之后，才终于启唇：
“既然你已经步入金丹，便下山历练去吧。”
“万魔山今年轮到我剑阁派遣弟子，你便随队前往。”
季飞雪语气平静得像是随手翻过的一页话本，可那一刻她心底却如刀绞。
把自己最小的弟子，送入妖魔邪祟横生的万魔山。
他这一去，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选择了这个决定。
也许，她其实希望他永远也别回来。
若是他死在了万魔山，那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剑阁，依旧会永远屹立在修真界的巅峰。
“等、等等！”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便急急从院外冲了进来，衣袂飘飞。
是萧莫离的六师姐，徐婉晴。
原著中，她是那个到死都不曾怀疑过萧莫离的人。
哪怕被推下万魔渊，她也未曾恨过，只是张着那双干净清亮的眼睛，问了他一句：“小师弟……你是不是，有苦衷？”
这样一个傻女人，傻得可爱。
“六师姐……”萧莫离喃喃开口。
“徐婉晴！”季飞雪的声音却已先他一步，凌厉如剑。
徐婉晴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立刻跪倒在地，慌忙辩解：“师尊，我不是有意偷听……我只是恰巧路过！”
理由拙劣至极，连她自己都红了脸。
明明是早晨寻不见师尊踪影，想着来小师弟这碰碰运气，却意外撞见师尊伫立树下、神情抑郁，这才心生疑虑躲在了外面。
谁知一听，竟是要将小师弟送去万魔山。
“可是师尊！”她顾不得羞愧，猛地抬头，眼眶泛红，“小师弟才刚入金丹，您怎么能让他去万魔山送死？”
她眼中满是不解与难以置信。
“徐婉晴！”
季飞雪厉声呵斥，袖袍一震。
“你小师弟是千年难遇的剑道天才，既是天才，便要肩负匡扶天下正道的重任。”
“去万魔山历练，只是第一步。”
徐婉晴一怔，咬唇低头，却还是开口：
“可是……若是我代替他去呢？”
她语气微颤，声音轻得像一片叶子。
“我也可以的，师尊，我修为也到了瓶颈，说不定……”
“够了！”季飞雪声音冰冷，眉宇间已有怒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还心怀柔光的六弟子，心中一阵烦躁。
将来，最惨的，不正是你吗？
你若能早点看清你这小师弟，就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了。
她甚至想将前世的真相一股脑告诉她，让她看看她最疼爱的小师弟，是如何亲手毁了剑阁，是如何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可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呼——”
季飞雪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问：“别人去得，为何你小师弟便去不得？”
“可是他才十……”
徐婉晴刚开口，便被少年温和的嗓音打断。
“去得。”
萧莫离上前一步，拱手行礼，眉眼澄澈平静。
他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六师姐，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此行，只为匡扶天下正道。”
这句话一落，季飞雪的心蓦然一震。
许多年后，她仍会记得眼前的这一幕。
少年长身玉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眼中倒映着云影天光。
他眉眼清俊，语声温顺，永远是山门中那个最温柔的孩子。
可偏偏，
他将来，亲手葬了剑阁。
“小师弟！”徐婉晴慌乱地唤道。
“莫离，”季飞雪缓缓回神，轻声道，“你要记住，不仅是此行，往后也要匡扶天下正道。”
“是。”
萧莫离恭敬应下。
季飞雪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那白衣背影，在天光之下显得格外冷淡又疏离。
送走师尊后，萧莫离将徐婉晴送出小院。
六师姐一路红着眼眶，还在喋喋不休地劝他不要听从季飞雪安排，语气又急又软，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那副“想大逆不道却又不敢”的模样，把萧莫离看得直乐。
“无事的，六师姐。”他笑嘻嘻地说道，“师弟我怎么说也是金丹高手了，绝不会死在万魔……”
话音未落，一只冰凉柔软的小手猝不及防地捂住了他的嘴。
“嘘！”徐婉晴咬了咬唇，皱着眉，“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她低头翻了翻纳戒，片刻后取出一只莹白瓷瓶，小心地递到他手里：“这是师姐当年下山时，师尊给的疗伤丹，一共三枚。”
“我只用了两颗，最后一颗……一直舍不得用。”
她语气轻轻的，却分明带着几分近乎孩子气的倔强。
萧莫离看了她一眼，神色缓了缓，终是郑重地收下了那只丹瓶。
“谢六师姐。”
徐婉晴低头掩饰神色，嘴里却小声嘀咕：“若你敢不回来，我便也去万魔山找你，死也要拉你回来。”
萧莫离一愣，随即失笑：“放心吧师姐，若是一尸两命，师弟我可是九泉难安啊！”
终于送走了这位哭哭啼啼的六师姐，天色渐深，小院重归宁静。
“莫离。”小红的声音适时响起，“你现在要修炼造化神功吗？”
少年甫坐下，袖袍一拂，打坐入定，眼神却亮得惊人：“当然要练。”
“明知那是陷阱，你也要练？”小红语气中带了些难得的认真。
“当然。”他淡淡笑着，指尖轻点玉简，将功法缓缓引入识海。
“我不入局，就永远无法看清这局。”
“可若我入局……”他唇角微勾，带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来，“我便能从局中破它。”
小红沉默片刻，声音低了几度：
“你有把握？”
“没有。”他答得极快，笑容却更灿烂了几分，“但我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