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雨水像针,一根根刺进维罗妮卡的皮肤。
维罗妮卡站在黑诊所的后巷,背贴着潮湿的砖墙,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被雨水浸泡得发白。
她本该离开的。
她必须离开的。
可维罗妮卡的脚像是生了根,死死钉在这条小巷里。
我在等什么,在等他前来赴约吗?
等他像那些愚蠢的贵族少爷一样,被我的眼泪骗得团团转吗?
维罗妮卡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疼痛让维罗妮卡保持清醒,可雨水却模糊了她的视线。
维罗妮卡讨厌这种感觉——
讨厌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野猫,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等着某个好心人施舍一点温暖。
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任何人。
就让这场雨洗净所有不该有的妄念吧。
毕竟像我这样的人,连站在他的光影里都是一种亵渎。
维罗妮卡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雷德时的场景,诺瓦尔别院的后花园里,蕾娜姐姐挽着雷德出现。
阳光把雷德的面容勾勒得无比深邃。
被母亲调校过的这副身体,甚至连扇子抵住嘴唇的角度都精准无误,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却产生了失误。
维罗妮卡这尊会呼吸的瓷器,第一次加快了扇子扇动的频率。
这样的失误绝对不能容许,要是被母亲发现,至少会被罚跪三个小时。
但维罗妮卡没时间寻找角落中可能暗藏的母亲的视线,她的目光死死地黏在雷德那只被蕾娜姐姐挽着的手上。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但我是那个最可有可无的锐角。
头顶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但是雨声还在继续。
维罗妮卡猛地抬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低落。
一把黑伞罩住了她的头顶,雷德就站在自己身旁,伞面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只露出那双该死的,永远平静的眼睛。
维罗妮卡的心跳漏了半拍,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低哑的冷笑。
“雷德先生,”维罗妮卡强迫自己露出毒蛇般的微笑,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来看笑话的票价很贵哦。”
在来生酒馆工作时,雷德常常遇见麻烦的客人。
而维罗妮卡小姐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副麻烦的样子。
对于处理这种的情况,雷德倒也算驾轻就熟。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字,“润”。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有时间去深入了解陌生人的内心。
碰见麻烦的人,直接筛选掉就好。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什么温柔的理解,只有冰冷的筛选,可——
虽然维罗妮卡小姐现在很麻烦,但雷德还有更大的麻烦。
诺瓦尔家族的内部并不太平,有人将蕾娜的名字挂在了港区黑帮的红名单上,悬赏金额还在不断增加。
有人花了大价钱,想要给蕾娜一个“教训”。
雷德虽然不懂黑帮,但他懂蕾娜啊。
这格兰城里真有人能干得过蕾娜?
先不提蕾娜的战斗力,谁会无缘无故的要给公爵候选人一个教训?
港区从来不缺少聪明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诺瓦尔家族的内斗,没人想掺和公爵家的这趟浑水。
毕竟有命挣钱也要有命花啊。
虽然现在还没有人敢对蕾娜动手,但红名单上的悬赏金额可是越来越多了,保不齐有头铁的想去试试。
虽然真打起来自己一个普通人肯定帮不上忙,蕾娜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他们神仙打架的时候,万一波及到自己怎么办?
作为蕾娜明面上的‘未婚夫’,雷德的风险还是挺大的。
最好的方法还是防患于未然。
虽然不太可能让幕后之人撤去悬赏,但想办法查清幕后之人的身份,提前获得黑帮动手的消息倒也不是不可能——
前提是能说服维罗妮卡来做自己的内应的话。
雷德甚至有种感觉,如果蕾娜一开始就有维罗妮卡协助的话,公爵继承人之争的胜率必然会大幅提升。
这倒不是雷德夸大其词,俗话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敌人,作为亲身体验过维罗妮卡手段的人,雷德在这件事上最有发言权。
维罗妮卡这个女人,绝非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虽然不知道维罗妮卡为什么会出现在港区的黑诊所,但有一件事雷德是可以确定的——
现在就是策反维罗妮卡千载难逢的时机。
雷德走近维罗妮卡,伞面倾斜,把维罗妮卡的身体完全罩在伞底。
维罗妮卡猛地后退一步:
“我不需要——”
“怜悯”这个词卡在了维罗妮卡的喉咙里。
因为雷德突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拂去维罗妮卡脸颊上的雨水——
这个动作太温柔了,温柔得像是某种残酷的刑罚。
雷德的指腹很暖,维罗妮卡浑身一颤,仿佛被烫伤般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湿冷的砖墙。
“滚开!”
可雷德却纹丝不动,反而更近一步。
雷德手中的伞依然稳稳遮在维罗妮卡头顶,而他自己却站在雨里,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肩膀。
“维罗妮卡……”
雷德轻声叫着维罗妮卡的名字,声音低沉得像是一句叹息。
不要。
不要用这种声音叫我。
维罗妮卡的胸口剧烈起伏,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她的肋骨。
维罗妮卡抬手想推开他,可雷德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伤痕。
……好疼。
明明已经结痂了,为什么还会疼?
“放手。”
维罗妮卡还在挣扎,但声音却已经软了下来。
雷德突然俯身在维罗妮卡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混着雨水的气息:
“有人在悬赏蕾娜的命,”他感到掌心中的手腕猛地一颤,“港区红名单的赏金每天都在涨。”
雨水顺着雷德的发梢滴落,滑过他的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雷德的话像一盆冰水浇下,维罗妮卡瞬间清醒:
“你想让我当你的内应?”
“真是大胆包天呢,雷德先生。”
雷德没有躲闪,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肩膀,伞始终稳稳地罩在维罗妮卡的头顶。
“维罗妮卡,”雷德低声说,“你可以拒绝我,但至少别淋雨。”
维罗妮卡的眼眶发热,视线模糊成一片。
……该死。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就知道我会心软。
“成交,但我有条件。”
维罗妮卡突然说,踮起脚尖的动作像个邀舞的淑女。
可下一秒她就狠狠咬上了雷德的唇。
这个吻毫无温情可言,他们的唇齿撞在一起,铁锈味瞬间在口腔内蔓延。
分开时,维罗妮卡满意地欣赏着雷德瞳孔中的震惊:“雷德先生,这会成为你的把柄。”
维罗妮卡舔掉唇上的血珠,将染血的指尖按在雷德胸口:
“如果你背叛了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我不介意让姐姐知道她未婚夫和妹妹的……特殊关系。”
“你也不希望我把这件事告诉蕾娜姐姐吧?”
“我们很快就会再会,”维罗妮卡转身走进雨幕,故意让白色裙摆沾满泥浆,“雷德先生,希望下次你能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维罗妮卡·诺瓦尔从来不是等待拯救的落难公主,而是盘踞在荆棘丛中的毒蛇。
维罗妮卡走得昂首挺胸,仿佛刚才那个颤抖的女孩从未存在。
雨幕中,维罗妮卡终于允许自己露出一丝苦笑。
完美的坏女人永远不会承认,那个吻里藏着多少说不出口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