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雪秋来说，这本是个迎着阳光回到学校的上午，她应该去和那不到八十天的高考倒计时做斗争，而不是拉着行李箱，独自走进小区那间旧电梯。

她马上就要离开青潭市了。

直到七天前，雪秋的人生还在机械地运行，正如父母离世后的这五年间一样。

然而，随着那只触手怪和夏因等人的出现，她连这点普通都抓不住了。

拖着行李离开居民楼，雪秋无意扫过四周，小区还是那个小区，自己也还是那个自己，只是性别变了。

出发前，雪秋仔细检查过银行卡上的余额，算上父母离世时的赔偿金，一共剩下514831.97元。

自从十八岁生日过后，她的那张银行卡便不再需要绑定监护人，更何况，现在的雪秋也没有监护人了。

奶奶的后事，夏因在上周二分别前就提起过，她是被影鬼所杀的，而影鬼通常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夏因说过，学院会派专人进行后续处理，让她不用担心。

雪秋在那时才注意到，当她提及死亡时，夏因脸上难得不再是带她瞎逛时那般风轻云淡。

他的表情，更像是骤然结冰的湖面，又似冻石被火烤去表面一层清凉后，露出粗糙冰冷的内壁。

刚走出小区，雪秋就看到一辆车停在路边，那是辆表面留有几道剐蹭的五菱宏光，黑色车身在日光照射下，在她眼里散开淡淡的光芒。

车边，那个熟悉的男生正向雪秋招手，他身上已不再是灰色旧夹克，转而套了件白色宽松衬衫，头上戴着顶鸭舌帽。

他的旁边站了两个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

白色衬衫与黑色长风衣，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着实让雪秋愣了下，推着的米色行李箱也跟着立在原地。

“走不动道吗？连青潭都没出开始想家了吗？想家的话当时干嘛非要同意呢？”

见雪秋像是在犹豫，夏因直接上前拉过她手里的箱子。

“别愣着了快上车，时间不等人，这里到亭安得开小半天呢。”

雪秋点了点头，但在路过那两个风衣男时，她又停了下来。

眼前这两个男人，明显和夏因不像一类人。

今天气温比上周高了不少，光是现在就已经有23℃了，他们却还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长风衣。

“别老盯着人家看，如果是一见钟情的话，起码看上的也该是像我一样优秀的前辈吧！”夏因揶揄。

雪秋的行李其实不重，总共只有几件夏因买给她的贴身衣物，以及前几天在网上购置的便宜女装。

夏因随手把行李丢进后备箱后，立刻闪到她和那两个男人中间，形成一道瘦瘦的阻隔。

“她是今年的新生吗？”其中一个男人开口，他戴着一副墨镜，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嗯没错，是提前批，正式的新生今年九月才来，这家伙是陈教授亲自点名要的。”夏因遮掩了情绪，向国字脸解释道。

“邵生，我们该走了。”

另一名风衣男对墨镜男说，他长着标准的国字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哈维尔这次捅的事，校董会很重视。”

雪秋未能听懂他们口中的“哈维尔”又是何方神圣，她面向眼前已经特地为自己开好车门，甚至微微弯腰，摆出一副“大小姐请”态度的夏因，只好上了车。

驾驶座上依旧是那个像是老外的年轻人，金发蓝眼，雪秋记得他叫卡洛司。

“出发，卡卡，目的地是亭安市平安街369号便利店，调整座椅舒适度。”

夏因笑笑，就好像这台五菱宏光真的会根据他的命令自动调节座椅位置。

“不必像使用常仪那般命令我。”卡洛司说。

“我也没用过几次常仪吧？卡卡兄你是不是记反了，老是违规让常仪干活儿的可是你的老相好欧梓芸欸，嘛，算了，欧会长的坏话可不能乱说。”夏因反驳道。

可以容纳足足八人的面包车内部飘荡着柠檬味，雪秋记得她一周前上车时，车上还没有这股味道。

她瞥向窗外，车辆早已驶离小区，正经过她待了两年零六个月的高中。

“雪球～”

原本对窗外出神，雪秋忽然听到这一声轻呼。

她看向左侧座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因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这是绰号还是昵称来着？我记得当时你那同学就是这么叫的吧？”他补充道。

雪秋只是轻轻点头，她暂时未能分清二者的区别。

直到现在，雪秋还处在这不真实的现实之中，与亲人、朋友和学校告别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好像她注定会在这一天离开。

再度瞥向车窗，这辆五菱宏光已经进入直达亭安的高速公路，她甚至连跟青潭说再见的时机都错过了。

“对了雪球，你应该还不知道考试内容吧，”夏因像变魔术似的从座位边掏出那把黑色直刀，“卡卡兄，要不你来讲两句？”

“等到学校，她会明白的。”

卡洛司的话似乎一直都不多，这让夏因觉得自己正和两台旧机器人待在同一辆车里。

“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跟你考驾照一样，科目一科目二科目三科目四，但你一般只需要通过1-3就可以了，科四之后再说。”夏因说。

雪秋收起自始至终看向车外的目光，倒不完全是对那种入学考试的好奇，她发现，凝视车外一段时间后，自己竟多了些晕眩感。

她不记得自己会晕车。

“我没考过驾照。”雪秋如实陈述。

“考没考过不是重点，你只需要把它理解成闯关游戏就好，就比如《元气骑士》里的……”

“那，是什么？”雪秋忽然问。

“什么？你没玩过吗？这应该不是什么老游戏吧，去年还是前年不还出了前传，但如果没玩过我可以拿其他游戏举例。”夏因还在喋喋不休。

然而，夏因很快就发现，雪秋指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面包车外的情况。

从两分钟前到现在，雪秋就觉得哪里隐隐有些不对劲。

身上像是起了鸡皮疙瘩，耳边也多了一股奇怪的“嗡嗡”声。

起初，她觉得只是自己晕车，可这声音越来越响，恰如寂静图书馆内骤然响起钻机声，分外刺耳。

她朝车窗外仅仅瞥了一眼，随即便被这辆面包车外的一切惊呆了。

原本正常的高速公路变得破败不堪，天边一片绯红，车前方的能见度几乎等同于没有。

耳边，“嗡嗡”声愈发锐利。

这是在哪儿？

“快！油门踩到底！卡卡兄你这车怎么开的？！怎么把车开进幽都了？？？”

夏因朝着驾驶位大喊，死鱼眼瞪得极大，似剥去外壳的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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