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丝轻轻摸着赫墨瑞尔毛绒绒的脑袋，少年睡去的容颜十分安详，翁法勒端正姿态站立一旁，像个侍者。
啪嗒啪嗒。
血流了一路，赫里在丽娜搀扶下走到了艾瑞丝前方几十米。
黑雨又下了起来。
啪嗒啪嗒。
朦胧的雨幕中，艾瑞丝跟初见时一样穿着红白相间的服饰，现在赫里知道了那是神殿神职人员的装束，代表着圣洁。
她像个慈母般抱着赫墨瑞尔，清丽略显瘦弱的脸庞对赫里微笑：“你来啦，依玛。”
“我是赫里。”
“都一样。”
她并不在意有什么不同，因为她看到的灵魂是一样的，依玛就是赫里赫里就是依玛。
无论转世多少次，阿涅利的血脉都一以贯之承袭着灵魂的脉络。
“把赫墨瑞尔给我。”
赫里的音调已经冷的像冰一样。
艾瑞丝轻笑：“如果我说需要你献出这个孩子的命我才会答应你庇护人类的请求，你愿意答应吗？”
“……”
艾瑞丝双眸直直注视，没有放过赫里脸上的痛苦。
她说：“丽娜，如果当初你没有自私的将她的灵魂与你绑定，那么她就不会受每世轮回的痛苦，也不会落入现在这般脆弱的境地。”
丽娜喉头酸涩。
赫里安抚身边人：“别听她乱说，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不需要为千年前发生的事背责。”
“你们说不需要为发生的事负责，那谁来为我负责呢？”
艾瑞丝扬起冷笑，那是赫里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我见过每一世的你，被灌注了圣女力量的你却没有消解魔素的体质，所以每次你来的时候都是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你是个好人，所以我选择帮你，一次次的，献出我的血肉，可是啊，即使是活了漫长时间的我，也会厌烦的，你知道吗？”
翁法勒负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
“我们的每一次见面都是你在索取，每次当我的血肉被剥离后，你就再也没来见过我，任凭我在那个地底孤独度过数十年数百年，然后再来剥削我！”
轰！
无形的气浪瞬间爆炸开来，将周围的建筑掀毁，将丽娜和赫里吹出去数十米远，赫里于半空中抱紧丽娜，两人被砸穿了两三栋民房。
房间顿时散作瓦砾，房檐轰然倒塌掩埋，就在即将被砸的最后一刻赫里带着丽娜翻滚出来，避免了伤害。
“呃……啊，赫里你的血流的太多了，别流了，不要再流了！”
早已狼狈不堪的丽娜慌得按压她身上伤口，艾瑞丝这时已经走到她们身边。
“我为了再见到现在的你，忍受着孤独和寒冷默默度日，可是你变了，变的跟你那些只求索取的前世们一样，这次不是要我献出我的血肉了，而是要我献出全部的力量来保住你们肮脏贪婪的种族，你变了，不，你根本没变，你跟你的前世们一样都是丑陋的！”
“依玛，我后悔极了，我真后悔把力量给了你们，让你们将它粘上了贪欲的恶臭。”
雨水打湿赫里的前发，刷洗净她脸上的脏污。
她眼也不眨地望着艾瑞丝：“我不会强迫你，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逼你。”
“你知道就好。”
“可是艾瑞丝，你不想要自由吗？”
赫里冲她笑：“如果再回到母世界，不就又变得跟可怜的家畜一样了吗？”
轰！
难以忍受的巨大疼痛让赫里吐出一大口血，腰部被贯穿，脊椎被硬生生撕裂，通红的视线中大地在极速缩小。
她的身体跟天空的巨眼处在一个高度了。
“咳咳咳啊，咳咳！”
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即使把喉咙咳哑也无法停歇，血水都涌在嗓子那里了，咳嗽声如同拉扯的老旧风箱，里面好像还有肺叶内脏碎块之类的异物。
她胸前被一只手贯穿，那是艾瑞丝的手，她们漂浮在天空之上，巨眼是唯一的看客。
“你以为你的话能说服我？”
艾瑞丝眼中闪动而过的是痛恨：“是你耗光了我对人类的信任！你竟然还想用花言巧语说服我！”
赫里咳出了一块血肉，她不知道那是哪个内脏的部位，但好歹嗓子清爽多了。
“艾瑞丝，你说，要我献出，赫墨瑞尔，你才会，帮我们，我想改一下，这个条件，可以吗？”
“你想换成你？”
“嗯。”
艾瑞丝冷笑：“我不答应，非得是你的儿子才行。”
赫里仰头望了眼天空，那只巨眼正好与她对视，仿若深渊的瞳孔倒映着这真实幻境中的一切，她也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让我跟，儿子，说几句话。”
艾瑞丝瞳孔微震，厌恶之情不由溢出。
啊，大义灭亲是吗，真是虚伪。
赫里，我真的看错你了。
她带着她下降，远处丽娜和翁法勒于城市间穿梭，魔法在轰然爆炸声中绚丽多彩，黑雨也浇灭不透。
“丽娜！”赫里冲她大喊：“过来吧，我们去见赫墨瑞尔！”
翁法勒收起攻势，让开身子让丽娜过去。
他望着她们的背影，片刻后也跟了过去。
“儿……”
“儿子……”
“醒醒……”
舒服的睡眠被打扰，赫墨瑞尔不情不愿睁开眯缝着的眼，大脑短暂短路过后他才看清眼前的美丽女人。
“阿，阿姨你谁！”
“我是你爹。”
错愕过后赫墨瑞尔只想赶紧逃离这个疯女人的怀抱。
可他被紧紧箍住无法动弹。
“赫墨，我亲爱的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赫墨瑞尔挣扎的幅度变小，不仅是因为看到丽娜阿姨也在一旁，而且他无法无视抱着她的女人的强烈的情感倾诉。
“抱歉，没让你度过一个完整的童年，爸爸不想拿什么苦衷来搪塞你，是爸爸不好，连一次生日都没能陪你过。”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比我小时候还要好千倍万倍，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可爱懂事的孩子。”
“我好高兴，赫墨瑞尔，我爱你。”
“我好想陪着你一起长大，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给你买最好的衣服，我想要亲自教你剑术，魔法，如果你不愿意学也没关系，我只愿你快快乐乐长大，去娶一个心爱的姑娘，过上衣食不愁的生活，人生没什么烦恼。”
丽娜替赫里抹开脸上的雨水，静静听她的倾诉。
怎么也听不厌。
赫墨瑞尔心砰砰直跳，他困难地转过身，嗫喏问道：“你真是我父亲？”
“嗯，你不会觉得爸爸奇怪吧！”
“不，不会，”赫墨瑞尔脸色通红，眼也是红的：“很漂亮，很喜欢。”
赫里完全释怀了，她转过头：“我想说的话说完了。”
艾瑞丝问：“你现在要献祭他了吗？”
“没有那回事，我怎会害我的孩子。”
沉默。
“你，要弃人类于不顾了吗？”
“我会欣然接受这个结局，”赫里一脸轻松：“再见吧艾瑞丝，祝你也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