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碎片就像忽然浮出的冰山一角,冷冷地扎进脑海,让他微微一怔。
“哈哈,说到这,叔还得夸你。”老人笑声中带着一丝赞叹,像在品一杯多年的陈酿。
“你那一招,打得太妙了。”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原本这个位置,尚有悬念。可你这一步,等于亲手把天平砸歪了。”
陈凯沉默着,眼神却愈发凝重。他没插话,只听,像是检阅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上任总监的病,你早就打听到了吧?他身子骨早已撑不住,只是苦撑而已。”老人语气渐缓,像讲故事,又像警告,“你知道他快退,公司不能会让那个位置空着太久,哪怕一天,所以必然会在你和莫丽之间做出选择。”
“可你突然以‘病重’为由请辞,让公司措手不及,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副总监的莫丽扶上去。”
“而你……”老人笑了,眯着眼盯着他,“就在叔退位前回归,不动声色,却已是板上钉钉的接班人。”
陈凯低头,手指在桌面摩挲,像在剥一层陈年旧漆。
这不是他的计谋。但他却要继续演下去。
心思如墨,被晕开一圈圈。
“这‘陈凯’……还真是个老狐狸。”他心中喃喃,自嘲又警觉。
“哈哈,你看我这老毛病,话一多就停不下。”王宇摆摆手,自嘲一笑,语气中透着岁月打磨后的温厚。他站起身来,动作虽缓,却稳得像老树移枝,“不打扰你了,小凯,下回有空再叨扰你。”
“我送您。”陈凯跟了上去,一路将他送到门口。目送着那略驼的背影走进长廊,昏黄的灯光拉出一段沉默的剪影,像是要把什么从记忆深处拖出来。
——王宇,那个从泥泞里一步步爬上来的老臣子。
他的名声不喧,却在公司里说得上话。
对“陈凯”而言,王宇不仅是提携者,更像个把关者。他的位置,权重极大,却早就传出要退的风声。
“他快退休了……”陈凯倚着门框,目光沉了几分,“如果没记错,是这个月月底。”
而那个副总裁的位置——已经几乎贴上了他的名字。
等王宇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陈凯才轻轻关上门,转身离开会议室。
他的办公室里弥漫着熟悉的咖啡香,像某种无形的提醒——这里曾经属于“他”,而不是现在这个空壳。
桌上一杯还冒着丝热的黑咖啡。深色瓷杯,杯沿干净,拉花一丝不乱。陈凯拿起来盯了几秒,那香气冲鼻而来,苦意里裹着一点说不清的偏执。
“……这家伙,是真的工作狂啊。”
他抿了一口,苦得像压抑的回忆,又像某种惯性的自我惩罚。
他翻起桌上的文件,正是刚才会议的打印稿。
——现在的他,终于有了些记忆。不是完整的,但碎片已经开始拼合。他一页页翻着,眉头时而蹙紧,时而松开。
会议内容不算复杂,但先前那些自己没能理解的术语、数字、趋势,在此刻像是在空气中活了过来,一串串词语击打着记忆的玻璃,隐隐作响。
“果然……重新看,结果不一样。”
他起身打开办公柜,翻找着什么。动作自然,却心里清楚得很——请假了,今天却回公司了,他的理由是“有些公事”没处理,实际却是:找回“自己”。
现在他的目的也算达成了,至少有了些记忆,哪怕不是完整的。
“嗯,先把公事处理了。”陈凯低声嘀咕,像是给自己一个交代。陈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记忆的影响,现在有点工作狂人上身了的感觉。
桌上文件堆得像小山,一层盖着一层,墨香混着纸张的干涩气息,把整间办公室都压得沉甸甸的。
陈凯埋头开始翻阅,签名的笔在纸上刷刷作响,吩咐的声音不时掠过对讲机,如一台精密高速运转的机器。
就在此时——
咚咚。
门响,轻而急促。
还没等他出声,一道香风挟着高跟鞋落地的轻响钻了进来。
“谁?”陈凯眉头一蹙,抬眼。
门边,一名女子倚着门框站着,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像只悠闲踱步的猫。年纪不大,眼神却颇有玩味,带着几分大小姐特有的傲气与闲气。
陈凯脑海里倏地翻出一个名字:“……莫丽?”
“哟,还记得我呀?”莫丽轻笑,一步步走进来,像是巡视自己地盘,“听说您最近病得不轻?”
“差不多好了。”陈凯语气冷淡,面无表情。
两人表面寒暄,气氛却冷得像结了霜。他知道莫丽,知道她背后的靠山,也知道——她从不会无的放矢。
“莫总监来找我,是有要事?”他不动声色,眼神扫了一眼仍未合上的文件。
“啧。”听到“总监”两个字,莫丽笑容一僵,眼神里的火苗悄然窜起。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她话里带刺,眼神却还在他的办公室里随意游走,像猎人审视着地盘。
“上班时间,公司不比你家后花园。”陈凯淡淡道,没给她留面子,“若真没事,还请莫总监回避。”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把人推得干净利落。
莫丽冷笑一声,倒也不恼,反手就坐上了他的沙发,翘起腿,动作潇洒张扬,“啧,办公室布置得不错嘛,有品味。”
“那当然。”陈凯语气平静,“不过也快搬了。人要升职了嘛,办公室自然也得升级。”
话音落地,空气顿时安静了一瞬。
莫丽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指尖在皮质沙发扶手上轻敲,像是敲在心头。陈凯知道,他这话,踩得刚好。
他笑了,笑意未达眼底。
这场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