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深夜,地下训练场。

阿德里安赤裸的上身布满细密的汗珠,黑烟在皮肤表面游走如活物。他面前悬浮着四枚蓝晶碎片——那是赛琳娜从黑市淘来的劣质品,表面布满裂痕,在煤油灯下泛着浑浊的光晕。

"别嫌弃。"赛琳娜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她倚在墙边,机械义眼的齿轮微微转动,"纯度只有教会制品的十分之一,但足够让你这个菜鸟练习了。"

阿德里安深吸一口气。黑烟从掌心涌出,却在接触第一枚蓝晶的瞬间剧烈震荡。气浪掀翻了角落的试管架,几支空玻璃管摔得粉碎。

"精彩。"赛琳娜踢开脚边的玻璃碎片,"我花三银币买的试管,就这么没了。"

她突然掷出一把镊子。阿德里安仓促闪避,黑烟却迟了半拍——金属镊子擦过他的肩膀,留下一道红痕。

"疼痛是最好的老师。"她舔了舔义指上沾的药剂残渣,"现在,专心点。我可不想明天再去黑市挨宰。"

第四枚蓝晶开始软化。

阿德里安的黑烟终于形成了稳定的薄膜,如同水银般覆盖着晶体表面。蓝晶内部的光晕逐渐暗淡,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保持住..."赛琳娜的声音罕见地紧绷起来。她的义眼疯狂闪烁,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刻。"再坚持十秒——"

晶体突然剧烈震颤。阿德里安闷哼一声,黑烟被震散开来,在他右臂上留下蛛网般的蓝色纹路。

赛琳娜一个箭步上前,机械手直接按住晶体表面。电弧在她的金属关节上跳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看好了!"她强行稳定住即将爆发的能量,"黑烟是中和剂,不是蛮力——要让它们自然融合。"

黎明前的寂静里,阿德里安终于成功了。

黑烟如同有生命的液体,缓缓渗入悬浮的蓝晶。没有爆炸,没有反噬,只有晶体被逐渐分解时发出的、如同冰层融化的细微声响。最终,五枚蓝晶在他掌心化为灰白的粉末。

赛琳娜的义眼停止了记录。她沉默太久,久到阿德里安以为她终于词穷。

"二十三分钟。"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比预计快了四小时十七分。"

她转身走向楼梯,机械腿在石阶上敲出凌乱的节奏。走到一半却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向后抛来。

阿德里安接住——是枚银质怀表,盖子上刻着教会的太阳纹章,内部机械结构已经被改造过,齿轮泛着诡异的蓝光。

"计时用。"她没有回头,"明天开始,你要在十五分钟内处理十枚蓝晶。"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地窖的缝隙时,阿德里安发现怀表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债务清偿进度:7/200银币】

他望向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黑烟温顺地盘旋在指尖,再没有最初的狂暴。楼上传来了赛琳娜粗暴的洗漱声。阿德里安轻轻合上怀表,金属外壳上残留的温度,不知是来自黑烟还是他的鲜血。

地下室的煤油灯在赛琳娜的机械义眼中投下跳动的光斑。她将最后一管血样封存,突然扯开阿德里安右臂的绷带。

"愈合速度比预期快20%。"金属指尖按压新生的皮肤,"滚出去试试你的黑烟,别把我的设备炸了。"

阿德里安皱眉:"现在?"

"教会巡逻队换岗的空档。"她甩来一个锈铁盒,"碰到圣殿骑士就用这个——劣质蓝晶烟雾弹,值五银币。"

盒盖掀开的瞬间,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三枚布满裂痕的蓝晶躺在绒布上,内部浑浊的光晕如同濒死者的瞳孔。

"纯度不到10%,"赛琳娜的义眼闪过一道冷光,"够你逃命,不够你逞英雄。"

阿德里安将铁盒塞进衣袋时,摸到内衬里硬物——是那枚在火刑场攥变形的银币。

晨雾中的贫民窟弥漫着腐烂菜叶与劣质煤油的气味。阿德里安踩着潮湿的小路前行,黑烟在皮下不安地流动。转过一处歪斜的窝棚时,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小圣徒?"

苍老的声音让他脚步一顿。窝棚门口的老妇人佝偻着背,树皮般的手指攥着褪色的围裙。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瘟疫村...是您给的那包药草..."

阿德里安的手指无意识抽搐。他记得那个雨夜,自己把最后一包药草塞给了个缩在教堂角落的身影。但他不记得这张脸,更不想被认出来。

"我第二天一早就去了邻村,"老妇人揉着变形的膝盖,"回来时村子已经..."她的声音突然哽住。

黑烟突然从阿德里安袖口窜出——不是出于善意,而是纯粹的烦躁。灰雾缠上老妇人肿胀的关节时,他想起教会《圣典》的训诫:【凡非神赐之愈,皆为渎神之罪】。可肌肉记忆比信仰更顽固,等他反应过来时,老妇人已经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

"这..."她惊愕地踢了踢腿,"不疼了?"

阿德里安猛地攥紧拳头,黑烟狼狈地缩回血管。治愈带来的不是满足,而是一阵反胃。他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老妇人拽住衣袖。

"您落下的。"她塞来一个用破布包裹的木雕圣像。

圣母低垂的眼睑上有一道裂痕,底座刻着【救一个是一个】——这是修道院老牧师的口头禅。阿德里安像被烫到般缩手,圣像摔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您比那些穿白袍的更像神使。"老妇人轻声说。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黑烟瞬间炸开,将地上的圣像掀飞到墙上,木屑四溅。老妇人吓得后退,而阿德里安已经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阿德里安推开地下室的门时,雷恩的声音像钝刀般劈进耳膜:

"——你捡回来的不是觉醒者,是个人形瘟疫!"

昏暗的煤油灯下,雷恩的蓝化右手正掐着一份文件。赛琳娜靠在实验台边,机械义眼的光圈缩成针尖大小。

"真感动,"她慢悠悠地转动解剖刀,"教会首席医师大驾光临,就为了骂我的实验品?"

阿德里安怀中的圣像突然变得滚烫。雷恩猛地转身,文件上的蓝晶粉末簌簌掉落:"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血——"

"——能让圣职者溃烂?"赛琳娜突然插话,刀尖指向试管架,"最新实验结果:二十三分钟就能腐蚀一名审判长。"

雷恩的喉结滚动着。他扯开领口,露出脖颈上溃烂的XIII烙印:"教会已经在贫民窟捕杀携带者...下一个就是你。"

黑烟从阿德里安袖口渗出,在地板上蚀刻出焦痕。雷恩踉跄后退时,赛琳娜突然甩出三枚银针钉在他脚前:

"滚回去告诉主教,"她的义眼迸出火花,"我的债务人不接受截胡。"

煤油灯将阿德里安的影子投在石墙上,扭曲如挣扎的困兽。他盯着桌上圣像的残骸——本该粉碎的木块,此刻正被黑烟缓慢地粘合。

"该死..."他一拳砸向桌面,指关节渗出血珠。黑烟立刻分出一缕去治愈伤口,这让他更加暴怒。

木屑在黑烟中重新拼凑出圣母悲悯的嘴角。多讽刺啊——他的能力在修复自己亲手打碎的东西,就像他拼命想抛弃的过去,却总在噩梦里完整如初。

"碎了就是碎了。"他模仿赛琳娜的语气,却突然掐住圣像的脖子。木料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像他正在杀死的那个"圣徒阿德里安"。

当最后一缕黑烟缩回体内时,桌上只剩一堆再也拼不回的粉末。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在他颤抖的手指上——那里还残留着一点金漆,是圣母眼泪的颜色。

不过木屑留给他的伤口,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或许阿德里安自己也没察觉到,他的愈合速度和之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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