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疼痛。
阿德里安在混沌中挣扎着醒来,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烙铁烫过。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喉咙里泛着铁锈味,肺叶仿佛塞满了碎玻璃,每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咳...咳咳..."
他猛地侧身干呕,却只吐出几口带血的唾沫。预想中摔在冰冷地面的情况没有发生——一个铜盆适时接住了他。
"省了我擦地板的功夫。"
熟悉的声音。赛琳娜。
阿德里安艰难地抬头,视线模糊地聚焦。他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头顶是低矮的石砌天花板,悬挂着风干的药草和锈迹斑斑的机械零件。昏黄的煤油灯在墙角跳动,将赛琳娜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坐在一旁的木箱上,机械义手正摆弄着一支注射器,琥珀色的右眼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欢迎回到活人的世界,圣徒。"她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你欠我二十银币。"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火刑架上艾琳最后的眼神。骨灰中闪烁的蓝晶。自己失控爆发的黑烟。赛琳娜拖着他穿过燃烧的街道时,机械臂灼热的温度...
阿德里安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黑烟不受控制地从指尖渗出,在床单上腐蚀出几个小洞。
"啧。"赛琳娜起身,靴跟敲击石地板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脆。她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针头精准刺入颈侧静脉。
冰凉的药剂涌入血管,黑烟像是被掐住喉咙的蛇,慢慢缩回体内。
"这是第几次了?"她拔出针头,机械义眼闪烁着扫描他的生命体征,"再这样下去,我得考虑把你泡进福尔马林里保存。"
阿德里安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掌。细小的黑烟仍在皮下流动,像是有生命的纹身。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为什么要救我?"
赛琳娜正在记录数据的笔尖顿了顿。
"二十银币。"她头也不抬地回答,"利息按周算,利滚利。"
"我不是问这个。"
地下室陷入沉默,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赛琳娜终于放下笔记,机械义眼的光圈收缩了一下。
"知道黑市上一个完好的觉醒者心脏值多少钱吗?"她突然问,"三百银币起价。"
阿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扩大。
"而你的血,"她指了指墙角试管架上一排泛着蓝光的样本,"能让圣职者在三分钟内全身溃烂。教会现在愿意为你的活体出价五百。"
她俯身,发丝垂落在他染血的绷带上。
"所以我救你,当然是因为..."红唇勾起嘲讽的弧度,"死掉的实验品可没法还债。"
阿德里安闭上眼。
火刑场的记忆仍在灼烧他的视网膜。艾琳最后的诅咒,围观者贪婪的眼神,主教虚伪的祷词...还有那片吞噬一切的黑烟。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赛琳娜的白大褂上。
"麻烦。"她皱眉,却动作利落地扯开他的衣领,机械手指按压着肿胀的淋巴结,"黑烟反噬比预计的严重...看来明天得加一剂蓖麻毒素。"
阿德里安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四目相对,他看见她琥珀色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染血的嘴角,眼中跳动着幽蓝的火光。
"如果我想死..."他轻声问,"你会阻止我吗?"
赛琳娜笑了。
"当然不。"她抽出手,义肢咔哒变形成手术刀,"但我会先取走值钱的器官。"
煤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在明灭的光影中,阿德里安第一次看清这个地下室的全貌——墙上的通缉令,标本罐里漂浮的器官,铁笼里关着的渡鸦...还有赛琳娜背后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最上方用红粉笔写着:
【圣光毒素中和实验:D样本(存活)】
晨光渗入地下室时,阿德里安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
他盯着墙角那排试管——深蓝色的血液在玻璃管中分层沉淀,最上层漂浮着絮状的黑烟残留物。赛琳娜的笔记摊开在旁边,潦草地记录着:【D-7样本:暴露于圣光毒素147分钟后仍保持活性→理论存活期修正为3周】
"偷看别人的研究笔记可不礼貌。"
赛琳娜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伴随着金属靴跟敲击石阶的声响。她拎着一袋面包和一瓶浑浊的液体,机械义手沾满新鲜的血迹。
"早餐。"她把面包扔到阿德里安腿上,"以及你的药。"
阿德里安拧开瓶盖,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液体表面漂浮着细小的蓝色晶体,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教会特供的圣光稳定剂,"赛琳娜注意到他的迟疑,"我从审判骑士尸体上扒下来的。喝下去能暂时抑制黑烟反噬——当然,代价是你的肺会烂得更快。"
药剂灼烧着喉咙滑入胃袋。阿德里安的指尖立刻渗出黑烟,在木床边缘腐蚀出蜿蜒的痕迹。
"控制它。"赛琳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机械手指收紧到令人疼痛的程度,"想象那是你的一部分,不是敌人。"
阿德里安皱眉。黑烟在他的意志下缓慢回缩,最终在掌心凝聚成一枚不断变换形态的球体——时而如匕首般尖锐,时而如锁链般缠绕。
"进步了。"赛琳娜松开手,义眼的光圈收缩着记录数据,"但精准度还不如教堂里发抖的执事。"
她转身走向工作台,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生锈的钥匙:"能走路了就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
地下二层比阿德里安想象的更冷。
赛琳娜点燃墙上的火把,跃动的火光映照出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形生物。苍白的皮肤上布满蓝色血管,脖颈处有个正在溃烂的烙印。
"死刑犯改造实验。"赛琳娜用铁棍敲了敲笼子,那生物立刻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教会用觉醒者血液和圣光毒素的混合物来制造活体武器。"
阿德里安的瞳孔收缩。笼中人的右臂已经完全结晶化,蓝色晶簇从指尖蔓延到手肘,随着呼吸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理论上这种结晶应该能压制黑烟。"赛琳娜的机械义手突然刺入笼中,精准地掰下一小块晶体,"但你的样本比较特别..."
她将晶体抛向阿德里安。黑烟瞬间暴起,如同饥饿的兽群将蓝晶吞噬殆尽,空气中只留下几缕焦灼的青烟。
回到一楼时,阿德里安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赛琳娜正在清洗她的手术器械,金属碰撞声在石室内回荡。
"为什么给我看那个?"他问。
赛琳娜头也不抬:"现在你欠我二十五银币了。"
"我不是问这个。"
水声停了。赛琳娜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机械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因为从今天开始,"她举起那瓶还剩一半的药剂,轻轻碰了碰阿德里安手中的空瓶,"你要学会用黑烟中和圣光毒素——除非你想在下次遭遇审判骑士时,像笼子里那个可怜虫一样结晶化。"
阿德里安的黑烟无意识地在空中勾勒出锐利的形状,如同出鞘的利刃。赛琳娜的嘴角微微上扬。
"恭喜,"她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愉悦,"现在你的命值三十银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