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清没有召他。
也没有责备他。
她从来不会第一时间动怒。她安静得太过分了,就像池水表面没有一丝涟漪,只有亲眼跳下去的人才知道下面有多深、多冷。
他不是第一次犯错。
但这次不同。
——他被别人碰了。
哪怕只是灵脉接触,仅仅一息,却仍是一种背叛。
那女弟子的指尖只是轻轻一触,他的脉门便被灵力探入。他强行中断,回绝对方,却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竟产生了一点点回应。
当时他脑子发热,甚至不敢多想。可回到云静居,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姜绾清留给他的封息玉扣不声不响地落在床边。她没问,但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的沉默就是审判。
亥时。
廊门轻响。
郁念猛地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理了理衣襟。
她来了。
姜绾清穿着一身素白内衫,披着松软的轻裘,发半绾,鬓边垂下一缕墨发。她站在灯火下,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些倦意。
“还没睡?”
没等他答复,她只转身进屋,身后飘去熟悉的香气。
“进来。”
她的语气如常,听不出喜怒,但越是平静,郁念就越怕。
他轻手轻脚地进屋,将门掩好。姜绾清坐在香案前,指尖撩起一页灵图,神识微动,图卷缓缓展开。
“今日你灵息紊乱,我为你再绘一份识息归一图。”
她的语调像是陈述天气。
郁念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提那件师尊反复强调不能碰的事。
他不敢主动开口
但她不问,他就还有一点喘息的余地。
姜绾清淡淡道:“靠近些。”
他应声向前。
“坐。”
他在她面前跪坐下来,抬眼正好撞进她的眼里——那双眸子淡淡的,右侧傍着一颗乌黑的泪痣,却像能看透他每一丝念头。
“张嘴。”
他一怔,还是照做了。
她将一颗清神丹放入他口中,手指却未收回,只是在他唇边轻轻地,顺着嘴角擦过。
他的耳尖一瞬泛红。
她却只是垂眸:“你脸红什么?”
“我……”他舌头打结,喉头发紧,“弟子不敢。”
“我又没罚你。”
她笑了一下,手指终于放开,却落在他下巴,轻轻一抬。
“念念,你是不是……心虚了?”
她声音极轻,像风吹在雪地。
这是小时候她唤自己的昵称。
“今日你识海浮动,灵脉躁动,我以为你是走火,结果你回来后神识反而更稳了些。”
“是不是……有人帮你‘调过’?”
那句“调过”落下时,他瞬间抖了一下。
他想否认,可喉咙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他,眼神没变,仍是淡淡的,却比雷霆万钧还叫人害怕。
她不逼问,不训斥,甚至没有一丝怒气。
她只是安静地等着他自己开口。
可他还是没说。
姜绾清歪头看他:“嗯?”
她似乎真的没生气,只是轻轻地,慢慢地,低下头,在他耳边道了一句:
“那就做个测试。”
“你抬头。”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抬了头。
她眉眼清冷,唇角微弯,温柔得像一池静水。
“你若对我,像对她一样有反应……”
“那我便信你这副身子,只能认我。”
郁念怔住,睫毛猛地颤了一下。
他没听懂。
可她已经凑近。
她手掌轻扶上他面颊,拇指顺着他唇瓣缓缓擦过,像在试探什么质地。
“别动。”
她低声道,“闭上眼。”
他没动,却也没闭眼。
她却笑了。
“乖一点。”
“师尊只是,想确认一下。”
她凑近时,郁念本能地往后缩了一寸。
可她指尖一勾,已捏住他下巴,力道不重,却牢得像钳。
“你怕我?”她语气轻极了,像在问什么无关紧要的琐事。“还是……你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他没答。
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低头,琼鼻擦过他鼻尖,唇贴着他的唇角,一点点滑过去。
像风,却带电。
他睫毛轻颤,整个人僵在原地,耳后迅速烧红,甚至背脊都快绷断了。
她没急着吻,只是轻轻咬住他下唇,拉出一点细微的红。
那点痛不至于致命,却像一滴火,顺着他的神经直灌识海。
他闷哼一声,几乎咬破舌尖才忍住。
她的气息很淡,是冷香味的,像冬夜雪地上那株开得太早的梅。
但落在他唇上,却烫得像炭火。
她终于吻了下来,稳、慢、压得极深。
他想躲,却发现全身灵息早被她封得死死的。
她连灵力都没动用,只用眼神、手指、体温——就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你心跳太快了。”她贴在他唇上轻声,“我能听见。”
“你是不是……喜欢我吻你?”
郁念瞳孔微颤,咬牙别开头,呼吸失了节。
她却捏着他下巴,强迫他重新面对她。
“撒谎。”
她贴着他唇边,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念念,你这副反应,在骗谁?”
这次进攻更深,唇齿贴合,连他口中残留的气息都一寸寸夺走。
他脑子一阵发热,心跳乱到极致,连耳边都在嗡。
羞耻、惊惧、混乱、无法反抗……
可偏偏,他的身体在发烫。
他知道自己完了。
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他不知道——仿佛真的对她有感觉了。
她终于放过他,松开那只禁锢他下巴的手。
“你现在知道了。”她语气一如既往平静,“你不是怕我。”
“你是怕,你会彻底变成我的东西,是吗?”
这种感觉不是极度粗暴,但也并不温柔。
那是极度克制的压制,一寸一寸慢慢压下来,像是在一点点夺走他的空气。
她的唇很软,呼吸带着她独有的冷香,像月夜初雪,没入骨髓的清甜。
他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紧绷,手指收得死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又轻轻咬了一下他下唇。
“你心跳得很快。”
她低声道。
“看来,是有感觉的。”
她话音落下,重新吻住他,比先前更深、更稳,也更……不容抗拒。
郁念终于颤着声音吐出一句:“……师尊……”
她没停,只是淡淡道:“说谎的人,不可取信。”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
“那我只能自己来验证。”
他没挣扎。
不是不想,而是挣不开。
她的神识早已缠绕他全身,他动一寸,她就压一寸。
那不是施法。
那是她的存在感本身,就是压制。
他能感觉到,她根本没有动用真气,但他却被钉死在原地,像一只被拎住命脉的灵兽。
他最后还是闭了眼,唇角被她啄咬出深红的印子。
她终于放开他,轻轻舔了舔嘴唇,语气平淡至极:“味道不错。”
他低着头,红得像要滴血,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站起身,理了理袖口。仿佛那一位素衣如雪、气息似寒梅的女子,外表温柔从容的她又回来了。
“你可以走了。”
“明日照常晨课,不许迟。”
他呆坐原地许久,才站起,脚步发虚地走出门。
她坐回香案前,淡淡翻着灵图。
指腹滑过那一页朱砂印的归一图时,忽然停下。
她轻轻开口,自语说着什么。
她唇角依旧是温柔的笑,眼底却在慢慢转变如死水无波。
郁念走出门时,脚步轻稳,像往常每一次退下那样。
可他知道自己乱了分寸。
唇角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清冷、压迫、淡得几乎没有温度,却偏偏吻得极稳——像是把他的呼吸都一口一口夺走。
她说是测试。
可他明白,那不是测试。那是一次确认,也是一次警告。
而他……居然回应了。
他不是没想过挣扎,可她那句话一落下,他整个人就像被定住。她说:“你若也对我有反应,那你就是我的。”
她总是这样。
给他选择,却从不给他说“不”的余地。
夜里,他躺在榻上,窗外月冷如霜。
他睡不着,越想忘记,唇上的炽热就越清晰。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初上浮云宗那一夜,雪下得极大,他冻得发抖,跪在殿外。
那时的她,貌似不亲他、不碰他,甚至不太说话。
也是从那一夜开始,他就再也没能从她身边逃开过。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错了。
好像她从来没有逼他做什么,他却从来不敢拒绝。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错了。
可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真的温柔。没有灵印,没有红绳,没有那些藏在眼底的疯意——
她只是会在他咳嗽时亲手熬药,为他包手,轻声哄他:“念念别怕。”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模糊,却执拗。
——也许,还有办法。
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像一根细针扎进他识海最深处。
他本能地颤了一下,像是有什么在反抗,或者……在嘲笑他。
他翻身,把头埋进枕中,不再去想。 可那根针,却像扎进了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