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裹挟着黑荆河畔的煤灰,在港区狭窄的巷子里织成一张湿漉漉的网。

雷德竖起呢绒大衣的领子,黄铜纽扣的灯光下泛着晦暗的光。

雷德刻意跛着右脚,让步伐显得笨拙——

一个在码头斗殴中受伤的落魄水手,总比一个藏着旧伤的假贵族更不那么容易引人注目。

雷德的目标是港区的黑诊所,这里的医生不问来历,只问金币。

或许是出于愧疚,蕾娜特地给雷德多批了一天假。

虽然只有脸颊一处明显的外伤,但雷德知道,自己受的伤可比看起来严重得多。

蕾娜的军刀术力道沉猛,虽然雷德用八卦剑的技巧卸去了蕾娜的大部分劲力,但卸力技巧却对关节负担极大。

雷德全身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肌肉更是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但更让雷德意外的不是自己受的伤,而是——

居然没打过蕾娜?

要知道这系统虽然奖励给得抠抠搜搜,但抽出来的能力可是货真价实的。

最开始的调酒能力把雷德捧成了来生酒馆的头牌,思维加速帮雷德在半个月内掌握了《礼仪教典》。

不少贵族少爷小姐甚至要花上好几年,才能说完全掌握了《礼仪教典》中常用的部分。

按理来说,这次抽到的体术精通应该也不差,可——

蕾娜仅仅只是纯靠武技,就碾压了雷德。

要知道蕾娜还是超凡者啊,她可还没使出自己的超凡能力呢。

虽然也有雷德久疏锻炼,体力跟不上蕾娜的缘故。

但如果技巧上存在决定性的差距,还轮得到体力来发挥作用吗?

要知道抽到了体术精通以后,雷德在技巧层面完全能达到宗师级别。

不是耗子尾汁的那种宗师,而是在历史长河中打出赫赫威名的那些真正的武将。

而蕾娜的技巧甚至和这些人不相上下,最后把雷德拖进了互相消耗体力的局面。

雷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世界的超凡者都这么强的吗?

看来以后还是低调一点好。

一阵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刮来,雷德紧了紧呢绒大衣的领子。

黑诊所的招牌藏在港区的后巷,生锈的铁质蛇杖招牌盘绕在门楣上。

雷德叩门的节奏是港区特有的暗号:三长两短,停顿,再一记重叩。

门缝里先探出的是一把弯刀,随后才是独眼医生莫兰那张布满酒疹的脸。

莫兰的义眼在眼眶里咔嗒转动: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

雷德咧嘴一笑,从内袋里排出三枚印着女王头像的金币,让它们在指关节间来回翻滚。

“只是需要点‘红杉’。”

雷德刻意用黑市流通的黑话来称呼维多利亚王国的军用止痛剂,同时侧身让阴影遮住自己完好的左脸。

右颊上蕾娜留下的伤痕还缠着纱布,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

虽然这些东西只要向蕾娜提,凭借蕾娜的军官身份应该能轻松获得,但是——

一旦开了这个口,蕾娜不可避免的会对自己进行更细致的检查。

万一肋骨下的旧伤被蕾娜发现,再唤醒她两年前在边境时的某段记忆——

雷德可不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蕾娜的记性上。

港区诊所的内部像极了医学生的噩梦。

玻璃罐里漂浮的畸形胎儿标本与一排排镀金手术器械共享同一个橡木柜,角落里的铜制蒸馏器正咕嘟咕嘟煮着某种散发着苦杏仁气味的液体。

雷德脱下大衣,从善如流地解开衬衫袖口,露出小臂上精心伪造的船锚纹身。

雷德可没忘记自己打架斗殴的水手人设,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发出清脆的爆响:

“最近码头上的黑帮格外暴躁啊。”

莫兰拿出一支注射器,将针头掠过酒精灯的火焰,简单且有效的消毒方式。

“哈!这港区的天要变了。”

治疗过程伴随着蒸馏器单调的沸腾声,当莫兰用蛇形注射器将药剂推进雷德的小臂时,诊所后面的风铃突然发出不自然的脆响。

雷德的手指瞬间扣住藏在靴筒里的双刃匕首,却在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时骤然松开。

这种特制香水,整个格兰城只有一位小姐会用。

雷德的匕首在指尖转个圈,悄无声息地滑回靴筒。

三天前,诺瓦尔别院的藏书室内,维罗妮卡·诺瓦尔惊慌失措地靠在门板上时,身上飘散的就是这种矛盾的气息。

她怎么会在这里?

“莫兰医生,”故作老练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我的颠茄提取液……”

声音戛然而止。

雷德慢条斯理地系着衬衫纽扣转身,正好看见维罗妮卡捏着裙摆的手指微微收紧。

伪装成女仆的白金色长发被劣质染发剂糟蹋成枯草色,但那双蔚蓝色眼睛里的动摇,简直和在藏书室时一模一样。

被认出来了。

雷德默叹一口气。

明明伪装得很好的,还是被她看穿了吗?

事已至此,与其装作无事发生,倒不如主动出击。

虽然自己出现在港区的黑诊所确实可能成为某种把柄,但在这个层面上,维罗妮卡也是一样。

诺瓦尔公爵家的千金大小姐,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港区的黑诊所。

“晚上好,茉莉,”雷德故意用她名牌上的假名问候,“来取夫人的‘头疼药’?”

雷德突然起身,鼻尖几乎碰到她劣质假发上翘起的一缕乱毛:“还是说……?”

维罗妮卡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后退半步,却又立刻挺直腰板。

维罗妮卡稳住身形,目光扫过雷德渗血的绷带:

“水手先生的脸伤,倒像是被军刀所赐?”

老医生向维罗妮卡甩来两个玻璃瓶,深紫色的药剂在瓶壁上撞出细小的气泡。

维罗妮卡趁机贴近,染坏的头发扫过雷德染血的绷带。

她努力板着脸,却控制不住睫毛的轻颤。

“雷德先生……”维罗妮卡压低声音,却因为靠得太近而让呼吸喷在雷德颈侧。

“你也不想其他人知道你出现在港区的黑诊所吧?”

雷德突然很想笑。

诺瓦尔家的两姐妹,连要挟他用的理由都是同一个。

蒸馏器突然剧烈沸腾,莫兰的弯刀“砰”地劈在两人之间的橡木柜上。

“要调情滚去妓院!”

维罗妮卡的脸色一瞬惨白,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她故作镇定地退出诊所,但裙摆却不小心勾住了门把手。

刺啦一声,精心伪装的女仆裙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高档丝绸衬裙。

浓雾吞没了维罗妮卡的身影,却吞不掉她最后那句耳语:

“后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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