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月第十二标准日。

晚上七点。

银月已然攀升于天际,绝大多数人都已归家,休整疲惫一天的身躯。

但对于暮星歌剧院的观众们而言,夜晚才刚刚开始。

“欢迎你们!渴求艺术的观众!”

暗红的帷幕中央,一头卷发的高瘦男人双臂张开,暗淡的灯光洒在他亢奋的脸上,反射出苍白的色彩。

呈阶梯状分部的靠椅围成半弧,拱卫着中央,各式装束的观众们早已落座,但不知为何,其中大多数人脸上有着出乎意料的狂热。

艾薇琳,自然也在歌剧院中,她依旧坐在轮椅上,背后是一袭古典女仆装的缇娅。

但不同于昨天,缇娅十分大方地放开了她的双手,还把群星之书交给了她。

但......

“莎莉,你昨天不是说不来么?”

艾薇琳侧过头,亚麻色长发的少女此刻靠在轮椅一侧,透过狭隘的视野,刚好能看到少女长裙的衣角。

莎莉的身体抖了抖,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最后吐出几个字,“艾薇琳小姐,我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

没等艾薇琳继续发问,莎莉便将手背放在她的面前,只见光洁的手背上,有一道繁复重叠的几何符文。

艾薇琳记得这个图案——在那有些模糊的记忆中,这道繁复的符文曾出现在很多地方,它会为直视之人带去噩梦,甚至会影响意识。

黄印,它是某位存在的象征,亦是祂突破桎梏的钥匙。

艾薇琳抬起手臂,在她的手背有一道同样的符文,但不知为何,昨夜她并未做噩梦。

脑海中回想起昨晚的温存,艾薇琳的脸颊微不可察地红润些许。

自昨晚过后,缇娅的身体便保持着与人类相同的温度,虽然艾薇琳深知缇娅的本质,但仅以身体而言,她与人类再难分辨。

白皙的肌肤、丰满的胸脯,柔软的腰肢......艾薇琳时常会想,缇娅为何会塑造这样一副令人疯狂的躯体,明明她面对的,只有自己一人。

但,被人拥抱的夜晚,她睡得格外香甜,即使与自己同床的存在恶毒而不可预测,但在温暖的被窝中,没人能始终保持警惕。

她想起自己尚且幼小的时候,可惜过往的一切早已变得灰白......

“艾薇琳小姐,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莎莉又开始说话,“我梦见一片散发奇怪色彩的湖泊,而它的周围尽是荒芜......”

“我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梦,但就在今天下午,我从基金会回到家的时候,我再度梦见这一切......”

莎莉的语气有些颤抖,似乎不愿相信遭遇的一切,“当我的意识回归清醒,我已经来到了歌剧院。”

这确实是黄印的效果,它会让人产生幻觉,意识不自觉间遭到引导,艾薇琳并不清楚,为什么她自己手上的黄印没有生效。

或许,和她现在的身份有关......

“高天上的钟塔已然响过七声,此刻正是歌剧开幕之时!”

思索时,台上的高瘦男人再度张臂高呼,而随着他布满情绪的呼唤,背后的暗红幕布逐渐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装束夸张而各异的演员,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脸上苍白的面具。

台下的观众们骚动起来,甚至有几人直接站起——就好像他们已经预见那精彩绝伦的戏剧,此刻不由得开始变得亢奋。

发生了什么?

艾薇琳注意到,无论是缇娅还是莎莉的脸上,都露出一丝惊疑,可惜她的目光受限,只能坐在轮椅上静静等待。

......

顶灯在演员们头顶洒下蛛网似的光斑,那道光线照射在他们的面具上,倒映出油脂般的反光,其中两人的手中提着微弱的煤油灯,与头顶的灯光混为一体。

歌剧开幕,报幕人理应退场,但台上的瘦高男人依旧屹立与此。

就好像,他也是歌剧的一部分。

“天鹅绒幕布是祂的衣角,十二盏水晶吊灯来自于祂的目光,而在那燃烧灯芯中发出的,是祂的尖叫!”

一阵语焉不详的台词从他口中浮现,台上的演员随之开始扭动身姿,但那缺乏韵律且毫无格调的动作,不似任何一种人类的舞蹈。

“管风琴如海底巨兽轰鸣,合唱团从乐池缓缓升起!他们头戴荆棘鸟骨面具,长袍翻涌着液态黄金!”

这一段描述与台上的景象截然不同,就好像观众所见是一幕戏剧,而男人所述是另一幕戏剧。

但,

艾薇琳下意识看向身侧。

即使此刻的演出如此怪异,一位观众的脸上依旧沉浸着痴迷,就好像他的意识早已离开这凡俗的歌剧厅,此刻正在欣赏另一出剧目。

“穹顶垂落的,将是三百盏明灯!每簇火苗包裹着的,将是艺术的伤痕!而在那脓血中孕育的,将是来自祂的呼唤!”

在男人念诵完的那一刻,某种水晶破碎的声音响起,偌大的歌剧厅中霎时间悄然无声,随后便是细碎虚幻的低语。

舞台后方似乎有什么在扭动,裂纹组成繁复图案组成的符文,台上的演员突然停下舞蹈,开始大叫。

“啊——!卡尔克萨的倒影在血管里疯长!”

破口而出的台词,如同唤醒某位隐秘的信号。

在场的众人仿佛受到某种呼唤,在一瞬间整齐划一地站起来、然后坐下,然后再度站起来。

其中有人惊疑、其中有人在怒斥、但更多的更多的,是在呼喊着前所未有的狂热。

“穹顶垂落的,将是三百盏明灯!每簇火苗包裹着的,将是艺术的伤痕!而在那脓血中孕育的,将是来自祂的呼唤!”

“啊——!卡尔克萨的倒影在血管里疯长!”

不是瘦高男人单独的混乱咏唱、不是台上演员无规律的癫狂演绎、而是整个剧院上百人的高声祈求,直到某位存在的降临。

但这一切都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一瞬间恍惚,然后猛地集中在歌剧院最后方——

那是缇娅与艾薇琳。

“看啊!这个你正在拒绝!那个你却在应允!而渴望艺术的你早已签下契约!”

“并未上台的演员,亦是演员!亦是殿下渴求的演员!”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清醒,仿佛在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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