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在窗台晕染出模糊的倒影，红木地板上残留着微风吹动的痕迹，四柱床角的黄铜镣铐上没有半点污渍，似乎被仔细擦拭过。
一声轻响，窗户不知为何关上，漆黑的帷幔轻纱从空中落下，露出顶端的荆棘挂饰。
艾薇琳坐在床边，双手扶住床沿，她褪去了白日繁复拘谨的装束，换上一件轻纱装点的吊带睡裙。
久违的感觉——没有让人动弹不得的轮椅，没有让人呼吸困难的项圈，更没有让人生不如死的衣裙，她终于从无边的压抑中解放。
晃动着小腿，她仔细感受着血液的流动，对于整整一天无法动弹的她而言，此刻的自由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或许，她应该庆幸？缇娅在回到庄园之后便放她离开，没有把她继续绑在轮椅上......失去自由的同时视野受限，这样的折磨让她难以承受。
“呼......”
艾薇琳起身，伸手摸向不远处的床头柜，很快她就摸到粗糙而冰凉的纹路，那是她的书。
虽然她现在几乎与盲人无异，但在这个她生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房间里，即使没有双眼，她也能行动自如。
咔哒。
不远处的房门传来一声轻响，让艾薇琳身体不由得一颤。
是谁？
在细微的吱呀声中，一道脚步声响起，轻柔而富有规律，逐渐向她靠近。
“艾薇琳大小姐。”是缇娅的声音。
艾薇琳的心突然提起来，身体也随之紧绷，她下意识把书放回去，然后循着声音的方位，寻找女仆的踪迹。
现在应当休息才对，为什么缇娅会来到自己房间？
难不成......
艾薇琳心中浮现出一个不妙的猜想。
“缇娅，现在是睡觉时间。”她试探道，“我该休息了。”
“我知道的，艾薇琳大小姐。”
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在鼻尖萦绕，那是缇娅的气味——那位女仆正在靠近。
“您还记得吗......您之前答应过我，您会满足我的请求......”
艾薇琳自然记得那个承诺，可是那个承诺她早已兑现，缇娅为何再度提起......
脚步声再度传来，在不到一米的视野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逐渐进入视野。
只不过，装束有些变化。
名为缇娅的存在双手交握，略比少女成熟的身躯上，是轻纱装点的纯白，看上去，与自己身上的睡裙款式相同。
一袭月光垂至腰间，纯粹的眼瞳蕴藏着情绪，而在那微风中摇荡的裙摆边缘，是丝织物包裹的脚踝。
这是她第一次褪下女仆裙，以另一幅姿态展现在自己眼前——此刻的缇娅，少了一分成熟与危险，多了一分纯洁与青涩。
虽然艾薇琳并不确定，用青涩与纯洁来定义一位邪神，是否有些不妥。
“艾薇琳大小姐，我能和您一起睡觉吗？”
缇娅微微侧身，苍白的眼瞳中难得没有恶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期待，完全不同于往常的态度，让艾薇琳内心不由得悸动。
明明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恶毒而疯狂的存在，可她的脑海中......总是不自觉联想到雏鸟与童婴。
“......”
“艾薇琳大小姐！”见自己没有回答，缇娅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惊慌——虽然艾薇琳并不清楚，这是否是一种博取同情的手段。
“如果您觉得，我的身躯过于冰冷......”
缇娅轻轻蹲在艾薇琳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托起少女的手掌，放至她的胸口。
一股暖流穿过手掌，顺着手臂不断往上——那是人类的温度。
“......”
艾薇琳收回手，她收起空中的小腿，翻身上床，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床上早已摆放好两个枕头。
“这是薇尔涅忒教你的吗？”
缇娅的脸上闪过一丝敌意，但很快就消失无踪。
“不......艾薇琳大小姐，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看着面前态度剧变的女仆，艾薇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只是睡一觉，其实也没什么，相比于缇娅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这样的相处方式实在是太过温和。
但，为什么？
“上来吧。”
缇娅的脸上浮现出肉眼可见的喜悦，她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钻入被窝中。
两团温热贴上手臂，让艾薇琳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身体。
“缇娅，你靠太近了。”
“抱歉，艾薇琳大小姐......”缇娅充满歉意的说着，随后起身，“我去再拿一床被子。”
“不用。”
艾薇琳想制止对方，但她的指尖勾住了女仆睡裙的肩带。
精致的锁骨凸显而出，除此之外，还有半边......
如同触电般缩回手，艾薇琳的脸颊不由得红润，她的目光有些躲闪，即使此刻缇娅并不知情。
缇娅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她伸出小指，轻轻将肩带勾回，她似乎并不在意少女的举动。
“艾薇琳大小姐，您的脸颊很红。”
“......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呢？您什么都没有做。”
“......我差点把你的衣服弄掉。”
“没有关系，艾薇琳大小姐，没有关系。”
缇娅侧过身体，苍白的眼眸注视着少女，其中暗涌着莫名的情绪。
艾薇琳不由得慌乱起来，她再度感到庆幸，黑布遮住了她的双眼，让她颤抖的双眸得以喘息。
“我本就属于您，您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正如您属于我。”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不放她自由......
温热的指尖拂过脸颊，滑过眼角，最终停留在唇边。
“艾薇琳大小姐，其实我知道的......”
“您并不喜欢我为您准备的一切，在套上项圈时，我能感受到您的抗拒......”
艾薇琳抿抿嘴。
“既然知道，那你应该......”
“但我会让您喜欢上的。”缇娅的语气中充斥着偏执，艾薇琳不得不闭上嘴，“唯有这点，我不愿意向您妥协。”
缇娅刻意放轻语调，如同某种蛊惑。
“您不需要行走，您不需要视物，您不需要面对那些糟糕的任何事。”
“您只需要做我的大小姐，我会为您完成一切......”
熟悉的疯狂，如果不出意外，名为缇娅的存在即将展露她的本性，她从来不会压抑心中汹涌的欲望。
但艾薇琳猜错了，在短暂的兴奋过后，缇娅的声音再度平静下来。
“但这一切都是明天的事情，至少今晚，请享受您仅有的自由......”
缇娅的手臂缓缓伸向腰间，蕴含着致命的温柔。
“艾薇琳大小姐，我能抱着您吗？”
“......”
......
......
......
银发蒙眼的女性立于门外，仿佛没有质量的轻纱在周身飘荡，散落的星尘熠熠生辉。
在她的手中，一支露珠装点的黑百合在悄然绽放。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薇尔涅忒轻叹一声，转身离去，黑百合在她手中迅速枯萎，然后被捏得粉碎。
毁灭，然后是一枚崭新的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