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发颤的手捂着肿起来的脸颊,小女孩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整个人像一只快被踩碎的小兽,缩在墙角,眼神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甩了甩手,像是在驱赶什么脏东西似的,眼神冷漠而厌烦。
“难道我在凶你吗?”她声音阴沉,“你这样不是搞得我像坏人一样?”
小女孩使劲摇头,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努力忍住哭声。
她只是……倒牛奶时没拿稳。瓷壶滑落,热牛奶泼在脚背上,瞬间起了一大块水泡,钻心的疼。但她没发出一点声音,第一反应不是逃开,而是趴下身,用脏兮兮的手指,不顾被划伤的伤口,一点一点想把地上的牛奶捧回壶里。
她太饿了。这三天,她只吃了一个发芽的土豆,那种烂味还一直卡在喉咙里没散掉。
她的肚子已经饿得发出声音,可她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女人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恼火地冲上来,掐住她的脸:“废物一个!”
啪——
又是一巴掌。力气大的让她头撞到墙,眼前一阵发黑。
女孩不敢躲。她学会了,反抗会被打得更狠,逃跑会饿更久。
她没有名字,从出生起就被叫“废物”。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父母,记忆里只有女人的怒骂和巴掌,还有冷到骨头的冬夜,和自己用小手扒着门缝想伸进去的火光。
听村里的人说,女人以前是贵族家里的女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带着个小孩子苟活。
她曾经以为女人是她的母亲——但她叫来她一声母亲后,换来的是被扔出门外,她只能喝村里水沟里的脏水活下来。
女人在寒冬的夜里把她拎出去,锁在门外,她用手挖泥巴舔,舔到舌头裂了口子。
村里人只是冷眼旁观,没人帮她。他们说:“那孩子命苦,但我们惹不起那疯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不指望自己能长大。
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个男人。
他长得很好看,穿着像画里的人,脸像雕塑一样精致,双眼蓝得像宝石。但他一进屋就开始咆哮、吼叫、砸东西,和女人大吵。
她坐在角落,听着两人争执才知道——自己是那个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脏东西”。他们说,她是那个男人入赘后的丑事,是女仆藏起来的把柄。
“拿她来威胁我?你疯了!”男人咆哮。
“你怕了?你爽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可真是你亲生的种!”女人冷笑。“凭什么你可以和她结婚!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佣人!我一定要毁掉你!”
一通争吵后,局势失控。
男人一把推倒女人,女人的后脑撞在桌角,血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呼吸没了。
小女孩一动不动,坐在地上,望着女人的尸体。她没有哭,也没有叫。太静了。
男人喘着气,回头看见她,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怒火再次涌上来。
他冲过来,拽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摁在女人的脸上:
“哈哈哈,你这个杂种!你为什么会活着啊?”
他要把她拎起来摔死,手已经用上了力。
女孩的眼神一片空洞,没有挣扎,没有哭闹。她只是想——死了就不用被打了吧。
她甚至有点安心,觉得终于不用再饿了。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诶呀哎呀。”
男人手顿住了,像是被一桶冷水兜头泼下。
女孩愣愣抬起头,血丝布满的眼睛望向门口。
门外站着的,不是寻常来人。
那是一位身着黑金刺绣蓝色的衣服。
她的长靴踩在木地上,步步生威。映着她冷峻的眉眼和傲慢天生的神情,显得不怒自威。银色发髻高盘,斜插一枚黑曜发钗,胸前佩戴着艾德兰家族的徽章,寒霜一般的威压自她周身散开。
艾德兰公爵——赛琳娜·艾德兰。
她的神情永远带着点审视般的高傲,眉眼间似乎没有任何可以动摇的温度。她的骄傲不张扬,而是天生的傲世——仿佛整个世界也不过是她茶杯边缘的波纹。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讥讽,看着屋内的尸体、狼狈的男人、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像是在欣赏一场漫长的低俗闹剧终于走到尾声。
“我以为你会拖得更久。”她语气轻柔,却没有丝毫温度。
男人脸色骤变,慌张地站起身,试图掩饰:“夫人,您听我解释——是她先威胁我,我只是自卫——”
“解释?”赛琳娜打断了他,只轻轻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带怒气,却仿佛压下了天穹。男人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仿佛背负千斤之重,身躯骤然跪倒,额头贴着地面,冷汗涔涔。
“您、您听我说完……”
“够了。”
赛琳娜·艾德兰看着尸体,眉眼间闪过一瞬淡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冷静。
“艾玛啊……”她像是回忆着什么,缓缓蹲下身,戴着黑曜石戒指的手,轻柔地理了理尸体额前的散发。
“我原本以为你不满我的婚事,独自死在街头,没想到你跑来乡下,也不声不响养了个孩子。”她声音轻柔,像在感叹,又像在责备,“你果然太贪心了,想抓住命运,却忘了你是谁。”
那语气,不是痛惜,而是审美疲劳之后的礼貌式缅怀。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这个贵妇人的动作,她不懂她们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这个人明明在对死人说话,却笑得比死人还冷。
然后——赛琳娜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那一瞬间,小女孩觉得自己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穿了。
她想躲,但身子不听使唤。
赛琳娜慢慢站起身,目光从她的发丝、肩膀、手指一路扫下来,像是在评估什么残缺的物品是否值得修复。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
那一瞬间,小女孩几乎以为,她也会被丢进柴堆里烧掉。
女孩蜷在角落,脸上还残留着红痕与泪水,神情麻木,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疼的破碎静默。
这本该是她转身离去,将这场肮脏善后交给下人的时候。
可就在她打算发令,将女孩送去孤儿院——她惯常处理“烂尾”的方式时,身旁一直沉默的小女孩忽然开口了:
“母亲,我喜欢她。”
她的声音清脆而平静,没有一丝犹豫。
赛琳娜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说话的女孩——
那是她的女儿,莉维亚。
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和她一样的银发高束,眉眼之间,竟已经有了几分未来贵族继承人的冷静与笃定的气质。
她正伸出手,指着那个缩在角落、全身发抖的小女孩:
“我想要她做我的妹妹。”
房间安静下来。
赛琳娜微微挑眉,看向女儿。
她嘴角露出一丝宠溺的笑,转回身来,对侍从说:
“把她带上,洗干净。”
她没有问为什么。
只有上马车时问了莉维亚一个问题。
“你打算给你的新玩具起什么名字?”
“埃米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