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误会,是这样的:为了在法庭上拿出更多的辩护用证据,这两人还订了同一个套间——给未婚夫妻用的那种。这就导致整个房间除了配色偏向于低调暧昧的暗红外,还多出了许多玫瑰花和花瓣;房间正中也是一个大而柔软的双人床,而当刚玉躺在床上,靠在只比她整个人小上一些的枕头旁时,她就自然而然的透过隔在床和淋浴间中间的琥珀色波浪玻璃板,看见了薇洛莉娅正在淋浴的模糊身影。
毕竟,最为时间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而事实上完全毫发无损的两人在赤天鸣做完了他的挑拨尝试后,也完全没理由继续待在疗养院。也因此,两人便可以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在浴室洗澡,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时刻了。
刚玉不是……呃……那种人。这不是说她在认死自己就是个异性恋,她更多是对自己的取向没有认知,毕竟她“就是个矮子,胸前也是个平板,没有男人会喜欢,女人大概也不会认为你有吸引力”——这是浩风船长的原话,此人在和女**谈时的表现堪称灾难,不是极度冒犯就是相当伤人。
但至少这句话在刚玉看来称得上准确——那些希望和他发展比友谊更高关系的男性,背后几乎都有纯正党的授意,而要对她本人感兴趣那是痴人说梦。也因此,女孩也没有浪费时间去幻想或思考自己的伴侣应当是个怎样的人。
总之,她并不是在色眯眯地看着薇洛莉亚洗澡,不要误会。
她只是在想,此人或许从来不乏仰慕者。毕竟她的容貌首先就十分之漂亮,而再扔掉这外貌条件不谈,她也有卓越的天资和术法技术;性格方面,她那平时优雅,但却暗藏叛逆和狡黠的作风应该也能迷住不少人;对刚玉来说,她清晰敏捷的思维也是个巨大的加分项,这让和她的谈话合作称得上愉快享受。
哦,据说研学院的术法师在一些女性圈子里也很受欢迎。和冥思院的重视意志力量不同,这一学院重视理论知识以及施法技巧,这就导致研学院的法师们往往学识渊博、手指灵巧。
浴室传来的水声像是某种古老钟表的节奏,混着蒸汽在玻璃板上凝结成蜿蜒的溪流。当那些琥珀色的水痕滑落时,薇洛莉娅的轮廓就忽而清晰。
那景色是十分漂亮的——她扬起脖颈时拉出天鹅般的曲线,转身时腰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抬手整理长发时肩胛骨如同即将舒展的蝶翼。薇洛莉娅总穿蓬松宽大的繁复长裙,以至于不怎么能看见她的身形;而现在透过玻璃看见她纤细优美的四肢和曲线,刚玉真的有浮现出那么一种惊喜的感觉。
也不知道那些曾经或现在对这位少女执着的人,知道薇洛莉亚因为这种原因和她结了婚,又会有什么感想呢?
船长小姐轻轻嗤笑了一声,她承认自己的内心中有某个阴暗的部分,正在为了这个事实而略感得意。当然,这点小小情绪根本无从击穿她的理智,影响她做出正确的行动。
为了不让自己的未婚妻感到不自在,她从书桌上拿了一叠黄铜织机的改装图纸,还有她们接下来行动的计划和所需文件,重新以相同的朝向躺回先前的位置,阅读起来。
当然,看累的时候会抬一下头。
不是借读文件掩饰看人洗澡,而是读文件读累了抬一下头,正好看见人家洗澡。
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看见薇洛莉娅的时候,刚玉总会为她和人类的相像感到疑惑:烛人确实有着以变形术塑造自己肉体的能力,但早在查理曼时代便颁布的《焚兽法典》,就将并非以伤害或治疗为目的的、对烛人肉体的永久变形视为禁忌,违者会被蜡塑术重置为审判庭的铺路砖,供人践踏。
薇洛莉娅不是常年用面具和诡术伪装自己外貌的人,这说明她天生外貌如此。
而根据烛人“外形由内心逐步塑造”的理论……她可能由于自己的精神本质和人类的相像,才呈现出和人类几乎一样的外貌的。
作为一个在烛人贵族家庭中长大的烛人,这很反常。
罢了,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和特殊,不是么?刚玉可是在对她严格奉行保密主义,至今为止也没透露她改造黄铜织机号的真正意图呢。
不过,某种直觉告诉刚玉,薇洛莉亚外貌背后的那个秘密,或许要比刚玉守口如瓶的一切加起来都要有份量。
就在此时,刚玉的肺部传来一阵沉重的窒息感,像是某物在其中积压、增殖过多,以至于挤满她的肺部,让她根本无从呼吸。
你看,秘密,这就来了。
星光亮起,那支樱焰曲木烟斗出现在了刚玉的手中。这支烟斗在上次让黄铜织机沉没的行动中,就全面地损坏了熔流艇各处的结构,让墨思晨一度认为黄铜织机正在承受敌舰攻击。而刚玉这次把它拿出,则直接把烟嘴放入口中,没有任何防护地吸气,让烟雾进入自己的肺中。
滋啦滋啦的微小声响在她的胸腔中闷燃,像某物在被腐蚀、溶解,又扭动、挣扎。刚玉神色如常,只吸气、不吐气,平静而耐心地等待它彻底溶解,熟悉的疼痛正式来临。
水声停了下来,玻璃板后的身影缩小,远离,她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更换衣物,应该够她完成治疗。刚玉的“肺病”倒不是什么不可透露的秘密,但它也不是什么值得声张、需要特殊说明的要事——这或许会叫她的合作伙伴感到不适,那能晚点提及自然是最好。
肺部的积压溶解见底,疼痛来临,火和酸的灼痛在一个瞬间同时充盈了她的每根气管、每团肺泡,肆意凌虐起脆弱的黏膜。她的胸腔剧烈收缩、脊背弯起,手中烟斗也脱手落下,接着是不受控制、痛苦剧烈的咳嗽。
但薇洛莉亚却比她想的先一步走出浴室,刚玉在剧咳的间隙听见门轴细微的吱呀声。她本能地唤起星光试图传送走烟斗,却让曲木的烟头在地毯上砸出沉闷的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