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火光!"斥候的呼喊几乎被雷声吞没。
莉薇娅抬起右手,铁手套上的雨水在指尖凝聚,滴落时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她身后的三十名圣骑士同时勒马,铠甲碰撞声如同沉闷的鼓点。透过厚重的雨幕,那座摇摇欲坠的教堂若隐若现,破碎的彩窗透出橘色的光芒,在雨水中扭曲变形。
(异教徒的篝火...或者...)
"弗林特,带五人封锁后门。"她的声音冷得像淬火的钢铁,"其余人,弓弩上弦。"
教堂的木门在莉薇娅的军靴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雨水随着她的动作泼进室内,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篝火旁,那个熟悉的身影猛地抬头——
阿德里安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在火光中剧烈收缩。他怀里的孩子不过七八岁年纪,腹部的伤口狰狞可怖,鲜血已经浸透了他半边牧师袍。
"圣光啊..."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但莉薇娅看见他的手指在孩子背上轻轻敲了三下——孤儿院时他们常用的暗号,意为"别出声"。
莉薇娅的剑尖微微下垂,雨水顺着血槽滴落在腐朽的木地板上。她的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的难民:一个老妇人正慌乱地将什么东西塞进柴堆,两个少女紧紧抱着一本破旧的圣典——封皮却是反着装的。
(愚蠢...但还不算致命。)
"报告!"副官霍恩踢开一只麻袋,几把生锈的镰刀滚落在地,"发现武器!"
莉薇娅缓步走向那堆"凶器",铁靴碾过一把镰刀的木柄——咔嚓。
"丰收祭用的道具。"她的剑尖挑起一根干枯的麦穗,"第三教区上个月刚申请过采购清单。"余光里,她看见阿德里安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东墙...地窖...")
"全体注意!"莉薇娅突然高喝,声音压过雨声,"这是第七教区的赈灾队!"
圣骑士们面面相觑。弗林特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大人,可那牧师——"
"——携带了主教手谕。"莉薇娅从腰间抽出一卷被雨水浸湿的羊皮纸,"需要我念给你们听吗?"
她的剑鞘重重砸在讲台上,震落一层积灰。某个圣骑士突然指着东墙惊呼:"地窖入口!"
腐朽的木地板下,隐约可见向下的阶梯。莉薇娅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阿德里安总是这么擅长利用环境。
"霍恩,带队搜查地窖。"她故意让声音透着不耐烦,"其余人看守这些...虔诚的羔羊。"
当老兵的身影消失在地道口,莉薇娅突然踹翻讲台。腐朽的木材砸在圣骑士们面前,扬起一片尘埃。
"你们眼睛被泥糊住了?"她冷笑,"看看这些镰刀——连只鸡都杀不死!"剑尖突然抵住老妇人的喉咙,"还是说,有人想解释下为什么反着拿圣典?"
老妇人颤抖的手指间,圣典"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被挖空的页册,藏着几枚干瘪的土豆。
(完美的台阶。)
"饥民。"莉薇娅归剑入鞘,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混入厌倦,"按《灾年处置例》,送他们去北境垦荒营。"
黎明时分,审判所的石壁渗出冰冷的水珠。奥斯瓦尔德审判长的铜圣徽在指尖翻转,徽章背面的荆棘纹路在烛光下如同蠕动的毒蛇。
"垦荒营的记录官说..."他故意停顿,浑浊的眼珠紧盯着莉薇娅,"昨夜没有接收任何新劳工。"
“按理来说,应该有七个人,四名妇女,两名孩童,还有一位……穿牧师袍的。”
莉薇娅的指尖在剑柄上轻叩,金属的震颤声在石室中回荡。她早料到会有人核查,但没想到这么快——看来审判所在她的队伍里安插了眼线。
"暴雨冲垮了黑水桥。"她面不改色,"临时安置在旧修道院。"从袖中甩出一把青铜钥匙,"需要您现在去视察吗?"
钥匙砸在羊皮纸上,惊飞一只正在啃食蜡泪的苍蝇。奥斯瓦尔德盯着钥匙齿痕——上面沾着修道院特有的青绿色铜锈。
(阿德里安今晨才塞给她的钥匙,锈迹是他用醋和铜粉现做的。)
“不去的话岂不是枉费了您一大清早起来,专门听我述职吗?我的部队会保证您的安全。”
提到‘我的部队时’,她让手的剑微微出鞘。
“你学聪明了,年轻的圣骑士。”
"圣骑士的誓言第一条..."审判长的声音突然虚弱。
"忠诚。"她微微倾身,银发扫过对方油腻的前额,"正如圣典第七章所言:'存疑时,当信同袍'。"
莉维娅背门离开之后,听到一声沉重的捶桌声。
月光惨白,照在斥候惊恐的脸上。霍恩的匕首没入他咽喉时,这个年轻人甚至没来得及拔出腰间的审判所铁牌。
"东南旧修道院需要'暴病身亡'的记录。"莉薇娅将染血的铁牌扔给副官,"找具流浪汉尸体,换上他的衣服。"
“记住,给家属的赔偿金按照最高标准给,平日里多给些照顾。”
当老兵的脚步声消失,她才从袖中取出真正的战利品:一张对折的密令,详细记录着阿德里安过去三个月的行踪。火把照亮末尾小字:
"建议处置方式:烙印剥离术。"
“麻烦事真是一件接一件啊。”
莉维娅自己咕哝了一句话,但却是云淡风轻的神色。
她将密令凑近火焰,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阿德里安站在阴影里,手中提着一盏没有点燃的铜灯。
(他果然来取钥匙了。)
莉薇娅转身离去,任由密令的灰烬飘落在两人之间的泥地上。暴雨冲刷过的土地,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