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寒暄里的笑声渐次稀薄,像风中残絮。

陈凯找了个借口,顺势从桌边抽身而退。没人拦他,也没人留他——这本就是场交易性质的社交,应酬到点就好。

他走至吸烟室出口,脚步微顿,回头望了一眼。

吸烟室地处船尾,宽敞开阔,落地窗外连着一个露台,正对着大海与夕阳。只是此刻的天色,早已褪去艳丽,被雾气一寸寸吞没,像是有人拿灰墨一点点涂抹掉整幅画。

“时间不多了……”陈凯望着雾蚀的天幕,眉头微皱,嗓音低得像一缕被海风刮散的烟。

刚出吸烟室,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一如之前的冷清。

他盯着那片沉默的界面,指尖刚要划动,手机忽然震动。

铃——

一则消息弹出。

【一会就不聚了,时间也不早了,各位尽早做些准备吧。】——钟烈

一句话,像石子扔进死水,连涟漪都没有。

陈凯眉头微挑。

“不聚?”他低声重复,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解与警惕。

不聚今天的线索是打算怎么共享?是群聊说吗?

面见和群说对陈凯来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面见他很可以通过观察他人的表情来看出他人是否有隐瞒等等。

群说就做不到了。

今聚会算是是关键节点,线索交换若只能靠群聊,那无异于戴着面具打牌。他不信这种方式,尤其在这种诡异不明的局势下。

陈凯更信人的眼,胜过他们的嘴。

眼神的游移、语气的迟滞、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那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才是谎言背后真正的裂缝。

他盯着手机屏幕几秒,指尖在亮面上轻轻摩挲。

“算了。”

他没有多说,他从不是会依赖他人的人。能合作是幸运,不能也不会指望。

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打开游轮服务界面,指尖滑动点了几份面包,干脆利落,像是为即将到来的夜准备口粮,也像是某种无声的仪式。

“该回去了。”

低语落下,他抬眼望向窗外。

雾色愈浓,天地仿佛被一张湿漉漉的布缓缓覆盖。

夜,正像一只无声落下的眼皮,把整艘船,一点点拢进黑暗里。

——

夜色将船一点点吞没,陈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吃过了,也洗漱过了。热水冲刷过肌肤的余温还没散去,墙上的钟却已悄然指向九点。

他靠在床头,习惯性亮起手机屏幕——空无一物,仿佛这世界已经悄悄与他断了联络。

他盯了几秒,没多想,手指一点,把手机调至静音,顺手开启了免打扰。

又转身望向房间角落那台桌面电话,走过去拔掉了插头。咔哒一声,像是切断了某种通道。

这些动作做得极快,像某种反复演练过的应激流程。全做完,他重新躺下,拉过被子。

“早点睡也好。”他轻声呢喃,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他并不真指望能安稳一夜,只是明白:若真有诡异出现,保持清醒才是底线。

比起被惊醒时的神经紊乱,他宁愿此刻积攒一点精神,好应对突如其来的夜中之事。

至少他觉得这个时间点诡异应该不会出现。

房间安静如水,只余下窗外模糊的雾与偶尔低鸣的船舱震动声。

他闭上眼。黑暗从眼皮内外合围而至,像一张无声合拢的深网。

——

陈凯沉入梦境,浑然未觉手机屏幕闪了又暗。

群聊里,一条新消息悄然浮现。

【诸位,时间不多了。为了确认还有谁活着……都冒个泡吧。】——王文发

短暂静默之后,第一道冷光划破死寂。

【。】——钟烈

【。】——谢若曦

如同投石入水,沉寂瞬间瓦解,接二连三的消息跳了出来。

【。】——张丽丹

【。】——郑义

【。】——乌猫

【。】——洪孔

【。】——朴成训

一颗颗头像点亮,在深夜中仿佛是被勾出水面的呼吸泡。

【其他四人呢?】——王文发。

【宰桦,周旋一,楚雄,陈凯。】——钟烈。

消息倏地停住了,像一场排查后剩下的空白名单。

空气仿佛都被按下暂停,没人再发言,所有人都盯着那三个人的头像,等待回应。

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张丽丹

【不无可能。】——钟烈。

谢若曦握着手机,手指却轻轻顿住。

屏幕亮着,她的眼神却落在远处的黑暗。

“宰桦,周旋一,楚雄……虽说副本经历不浅,但死在这艘游轮上,也不是不可能。”

“可陈凯……”

她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击着手机边缘。

“你,真的死了么??”她不信。

谢若曦不觉得陈凯会就这么死了。

至少她的直觉告诉她,陈凯没这么容易死。

【可能他们睡着了,不回消息,不代表……一定死了。】——郑义

这句话像一根安慰的稻草,却谁都没去接。

在这艘诡异游轮上,睡得安稳几乎等于自杀。

虽然这么说,不过在这鬼地方又有谁能睡得安稳呢?早睡不太可能,他们更加相信他们可能已经遇害了。

反倒是陈凯、楚雄、宰桦、周旋一的沉默,让人心头发凉。

消息栏再次归于死寂。

只有那三个头像,依旧灰着——像是未燃尽的火柴头,等着风来吹灭。

【唉,如果真的死了……那倒是可惜了。】——王文

群聊安静了一瞬,没有人反驳。

他没说错,也没人愿意浪费情绪在死人身上。

在这艘诡船上,谁活着、谁死了,没人真正在乎。真正关心的,永远只是——自己的命还能撑多久。

死一个人,意味着少一个诱饵。

少一个诱饵,就少了一个能踩雷、能试出规则边界的“幸运儿”。

就算没人会赤裸裸地把别人推上去,但只要人多,总有人踩中陷阱。那些踩出来的血痕,也许就能换自己多活一晚。

这就是共存的意义。

可惜,连这点“幸运”……也正在一点点减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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