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时面上不动声色,只偶尔流露几分“受宠若惊”的无奈,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那日浴血,本就是一场刻意为之的苦肉计。
目的无非是借此洗刷外来者的身份,博取村民信任,为自己在这青蓝屿立足,打下根基。
保护柳溪,不过是顺势而为,恰逢其会罢了。
即便没有柳溪,他亦会寻机负伤,只是未曾料到,这少女竟如此纯良,将此事看得这般重。
某日,柳溪更是带来了面色不豫的石磊。
在少女的坚持下,这位炼体五重的猎户之子,终是朝着许云时,生硬地吐出“抱歉”二字。
其声沉闷,眼神闪烁,显然口服心不服,犹自耿耿。
许云时对此浑不在意,甚至未曾在意多看石磊一眼。
区区炼体五重,虽在村中算得上翘楚,于他而言,却也仅此而已。
不过,此人一身蛮力,于眼下危局之中,倒也不失为一股可用的力量。
只要石磊不主动挑衅,不自寻死路,许云时也懒得费神料理他。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留着,总有其用处。
数日后,霓裳自碧波宗归返。
那枯魂道人之事,她已禀明宗门。
然宗内反应寥寥,于上位者眼中,一介区区散修,纵有些许劣迹,终究不过癣疥之患,尚未到值得碧波宗兴师动众的地步。
对此,霓裳心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躁意,却也仅此而已。
宗门之意,她岂会不明?
只是那份源自护持之地的责任感,让她略感不豫。
她亦曾独自于青蓝屿搜寻过几日,终是杳无踪迹,只得暂且作罢,先行回村。
甫一踏入自己那方简陋却独属于她的静室,霓裳灵觉微动。
一道隐晦视线,若有实质般,正自门扉之外悄然投来。
是许云时。
她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一抹冷峭弧度。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么?
念及此间孤寂,对方又是血气方刚之龄,生出些绮念,倒也并非无法理解。
心念电转间,霓裳面上依旧一片清冷,指尖却已然拂过衣襟系带,动作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刻意的慵懒与一丝若有似无的诱引,似要将门外那道窥探的目光,彻底引燃,逼其现身。
然而,门外廊下的阴影中,许云时气息内敛,目光沉静如水。
他此番前来,本意并非其他,不过是想借机窥探一二,看这位仙子是否自宗门带回些许可用之物。
哪怕只是些微灵材丹药,于他眼下困顿之境,亦是不小的助力。
未曾想,内里竟是这般光景。
许云时眸光微凝,心下掠过一丝讶异,却旋即被更深的审慎所取代。
他并未如对方所料那般冲动,反而愈发收敛气息,静观其变。
静室之内,烛火摇曳,光影微动。
霓裳背对着门扉,玉指纤纤,缓缓解开了衣襟处的系带。
月白的寝衣,自光洁的香肩滑落些许,露出一段凝脂般的肌肤,在朦胧光晕下,愈发引人遐思。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几分刻意的慵懒,更似无声的邀约,弥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廊下阴影之中,许云时气息内敛到了极致,宛若融入了夜色。
他目光紧随那渐次褪下的罗裳,心头微窒。
理智如冷水浇头,告诫他即刻抽身离去,去做该做之事。
然则,那若隐若现的风景,却仿佛带着无形的钩子,牢牢牵引着他的视线,令他一时难以移步。
此女究竟意欲何为?
试探?抑或当真生出了旁的心思?
许云时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是古井无波。
室内,霓裳动作微顿。
罗裳半解,香肩微露,门外那道视线的主人,却依旧静立如初,毫无动静。
竟有这般定力?
还是说,自己的举动,在他眼中不过尔尔?
她心头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躁意,或许还夹杂着几分难言的羞恼。
终究,未曾再继续下去。
指尖一转,方才解开的系带,又被不紧不慢地束好,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她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像是忽然忆起了某桩紧要之事,步履如常,转身向外行去。
甫一踏出静室门槛,便见许云时已立于庭院之中。
并非在廊下阴影处,而是站在了院落中央。
他负手而立,正仰首望向天际那轮朦胧的弦月,侧影挺拔,神情淡然,宛若庭中一株静默的青竹。
仿佛他早已在此处观星望月良久,对静室内方才发生的一切,浑然未觉。
周遭寂寂,唯有夜风拂过院中稀疏的草木,带起几声轻微的挲响。
霓裳脚步未有丝毫停顿,亦未曾开口置一词。
只目光自他身上轻轻掠过,淡漠如水,不起波澜。
随即,她足尖轻点,身形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破开沉沉夜幕,须臾便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遁光彻底隐没于夜色深处,那份属于修士的隐约威压也随之散去。
许云时这才缓缓垂下眼帘,一直微微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几分。
他暗自吁了口气。
方才,委实惊险。
幸而应对及时,未曾被她察觉端倪,否则,又是一番不必要的麻烦。
方才静室之内,那一番无声的较量,虽未起波澜,却依旧在许云时心湖投下涟漪。
霓裳离去时那一眼淡漠,看似平静,实则暗藏锋芒,令他不得不愈发谨慎。
适才窥见那香肩微露、罗裳半解之景,纵是心志坚定如他,亦难免气血微浮。
那并非源自欲念,更多的是一种身处险境,感官被骤然放大的紧绷与燥热。
此身躯壳毕竟年轻,血气方刚,又兼炼体三重,五感六识远超常人,稍有撩拨,便易心猿意马。
若不及时平复,恐对修行不利。
许云时悄然退出那方小院,足下一点,身形便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掠向村外。
他需寻一处清净水域,涤荡身心,亦驱散那挥之不去的绮念残影。
月色如练,洒落荒野。
村外不远,便有一条溪流蜿蜒流淌,水声潺潺,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行至溪畔,晚风带来水汽的微凉,沁人心脾。
他正欲寻一处僻静水湾,目光扫过下游,却忽地顿住。
借着朦胧月光与远超常人的夜视之力,他望见远处水波微漾,隐约有一道纤秀身影,立于水中。
此地颇为偏僻,寻常村人夜间罕至。
是谁?
心念微动,许云时并未贸然靠近。
他如今身份微妙,行事需得步步为营。
指尖一抹腰间,那枚温凉的幻形佩已被取出。
微光一闪,他的身形在岸边草丛的阴影里迅速变幻,化作一条不起眼的青脊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