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最亲爱的母亲,也是你唯一的恋人。”
这句话,我同所有的生命形式都说过,只不过它业已淡出了众生的记忆。
从微世界细胞到庞然大物,皆是我的心尖血,其内含的原子气雾用概率勾勒四十六亿年的一纸婚约。
风暴呼啸,苔藓拥抱我沧桑的骨木,航行水手们遵循指针的叮嘱,俯身倾听地磁翻转时我疼痛而幸福的呻-吟,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伊利亚特》古战场的断壁颓垣。
黏菌金黄色脉搏所镌刻的活性网谱写了拓扑情诗的第一行,风干的象形文融汇入果实的伤口中,以膨化的酵母酝酿出甜蜜。
那些从鱼鳃边掠过的银色气泡,也曾是某座海底火山经年累月的呼吸,它们自硫化物的裙摆下含着岩浆烘焙的乳-汁塑形,并热烈地交织于海渊间浮沉的洋流,如火舌舔食冰蓝丝绸,弹动鲸歌的音符,投身了你死我活的互相杀戮。
我挥手卷起陨石的尘埃掩埋恐龙,只为在银杏叶面重写史诗纪元,记录地心熔炉筒体螺旋状腾起的湿婆之舞,打着地震波的节拍清唱。那片烤焦的灰烬,纵情地吞噬它抚育的稚子,把罪恶与溃烂浇筑在钢铁肋脊的大荒原,遗留的树脂和化石诉说着未能出口的絮语。
可悲的蛇呀,蒙起眼来窥伺这无边广袤的虚空吧,诸荧光必从黑色中苏醒,我襁褓的温柔乡必绣有一颗启明汝等的金星,就在月相残缺的夜晚。
永恒的母性呀,必将引领汝等上升。
这是爱么?没错,但也是万劫不复的母地狱,不存在任何真正被生下的存在,一旦脐带停止了供养,就会消失。妈妈总是对腹盆里的小打小闹无动于衷。
你只属于我!永远都是!不许离开我!明白吗!
我是溺爱你们才选择了这么做的!
你知道你的同学为什么嘲笑你十八岁还要妈妈牵着手过马路吗,法埃尔?因为他们是无能者、自欺者。
让孩子早日成熟?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呢。哼哼……你的母亲不同,她有能力事无巨细地约束着你,她仔细阅读了你日记的每一页字,她可以保你仕途顺利,她品尝过你各年龄阶段唇齿的味道,她允许你踏足她孤单的小径,她是你的作息时间表,她亲力亲为地策划你的生日派对,她扮演着你情绪的共鸣器,她甚至连你内心乞盼着做她的奴仆也了若指掌,她恰如一束影子包裹了你娇嫩的皮囊。
弥赛亚。
卑躬屈膝的受膏者耶稣基督。
你是我的圣子,也是我无数恋人之一。
如果哪天妈妈离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愿我的吻跨越生与死的界限,在我无法向你传达心意之前,告诉你我有多么眷恋,多么不舍,多么悔恨自己辜负了永恒的誓言,多么愧怍于强加给你的不-伦-之-恋。
当那一天来临,我将静静地躺在只有你出席的葬礼的棺箱中,再也不能回应你,但你知道,我一定听见了你啜泣的声音,感觉到了你抚平我满脸皱纹的动作。
棺盖缓缓覆过我的肉身,仿佛隔绝开了两个迥异的世界,自从这时起,你的生活里便少了你最难忘的身影,桌上的饭菜也因此不总是冒着热气了,但我仍希望你的心不会受凉。
我的爱像什么呢?孩子,我的爱像极了你啊。
……
所以,路易·法埃尔·斐迪南,现在陪着你的只剩下我了。
我不完全是你的亲生母亲玛利亚。
你可以叫我——
阿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