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一声接一声,踏在地板上,却像落在某种柔软又潮腻的梦魇中,陷而不稳。
偌大的空间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模仿他们的步伐,亦步亦趋,愈来愈近。“这……”周旋一的声音颤着,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宰桦猛然停下,回头。
远处,模糊的黑影贴地而行,一闪一闪地靠近,像是从空气里渗出来的墨。
“呵呵……”
那声音响起,尖细又拖沓,如钉子刮在玻璃上,直钻耳膜。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声音不止从后方传来,像是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在墙里,在天花板上,在他们脚下。
周旋一脸色已苍白如纸,眼里浮着惊惧。
宰桦沉默,脚步却从未停下。掌心紧攥着那把剪刀,像攥着一根冰冷的誓言。
锈斑斑驳,裂纹交错,金属的冷意透骨而入,那感觉,不像铁,更像一截腐败的指骨,嵌进了血肉里。
它在颤,像是在酝酿,又像在等着——等一个唤醒它的时刻。
他低头,没敢看它,只在心里默默念着一句话:
——别醒。
再等等,再等等……
护我这一程,就好。
宰桦的脸色,已苍白得近乎透明,像被寒风吹干的纸。
身后,那道鬼影依旧不急不缓,却每一步都像在收割距离。
周旋一的步伐开始踉跄,气息混乱如破风箱。她咬着牙,却终究支撑不住,低声道:“我不行了……你走吧。”
宰桦停下脚步,回头瞥她一眼,声音低却斩钉截铁:“不行,要走,一起走。”
说完,他猛地蹲下,伸出手臂:“上来。”
没有迟疑,时间也不容迟疑。周旋一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肩。
宰桦背起她,脚下飞奔,汗水混着走廊潮湿的雾气,顺着发梢往下滴。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远处,那熟悉而扭曲的声音再度传来,仿佛在耳边低语,又像在灵魂深处掀起冷浪:
“你们……逃不掉的。”
宰桦咬紧牙关,低头看了眼掌中之物——那柄腐锈斑斑的剪刀,沉得像握着一口沉睡的坟。
“没办法了。”他低声。
“你要干什么?”周旋一的声音突然紧了几分,仿佛猜到了什么。
宰桦眼中闪过一抹狠意,语气冷得像铁:“唤醒它。”
话音落,他猛地将剪刀抛出。
——一抹暗红自刀锋浮现,像从锈缝中渗出的血,带着野兽临醒前的喘息。
剪刀悬于半空,未落地,竟在空中缓缓转动,如一只睁开的眼。
它自己动了。
它活了。
那一刻,连鬼影的脚步也停住了。
两道模糊的影子,在黑暗尽头彼此僵持,如两头被逼疯的诡异野兽,一触即发。
剪刀微颤,寒光一闪,竟率先扑向黑影,带着浓烈的死亡意志——它渴望撕裂,它渴望猎杀。
轰!
黑暗中,一声低沉如兽吼的冲撞炸开。
“快走!”周旋一催促。
宰桦猛然回神,背影一沉,双腿发力,踏入奔逃的节奏。
走廊仿佛在他脚下拉长,黑暗扭曲,回响着他和周旋一沉重的喘息声。
——然后,一声脆响,如骨碎般骤然炸开。
啪——
宰桦心头一跳,回头——
剪刀,被压制了。
那柄曾咬断无数诡异的“鬼剪刀”,此刻却像被掐住咽喉,挣扎着浮动,却被黑影一掌拍下,卡在地面,寒光黯淡如死。
“怎么会……”周旋一趴在他背上,睁大了眼,“那只东西……居然压制了鬼剪刀?”
宰桦脸色骤变,喉咙干涩:“不可能……它竟然压得住鬼剪刀?”
黑影没停,一边压制剪刀,一边朝他们逼近,像一团吞噬光线的黑水,蔓延,追逐,呼啸而来。
“不能等,快想办法离开这片走廊!”宰桦低吼。
他忽然想到什么,急道:“用你的那件诡物!”
周旋一脸色一变,手一抖,从口袋深处掏出一枚漆黑的钉子,和一柄古旧锤子。
冰冷的金属触感像死者的皮肤。
“快,瞄准它,钉下去!”宰桦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压抑在喉咙深处。
他看得清,那东西——一边压制剪刀,一边迈步逼近。
鬼剪刀拖住它的速度,却拦不住它的步伐。
——它在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影深处隐约浮现一抹弯弯的弧线,像某种讥讽,又像等待下一场祭品。
周旋一没出声,指尖渗汗。
钉子举起,瞄准——那团黑。
她闭上呼吸,像在赌命。
那是一件一次性诡物。
“引魂钉”——一旦命中,可将一只鬼钉入原地,封锁其行动与意识,代价是:她再也无法驱使它第二次。
锤子缓缓举起,寒光在其边缘颤抖。
这一击,只许成功——不容失败。
锤子高举在空中,仿佛连时间都屏住了呼吸。
周旋一的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团黑影离他们不过十米,像是风暴中心,一切声音都被吞噬,只剩心跳轰鸣如雷。
她咬紧牙关,狠狠一挥——
嘭!
钉子贯入空气,带着一声尖锐的啸响。
刹那之间,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浪炸开,走廊震颤,墙上的油画啪嗒掉落,仿佛整栋楼在这一击中呻吟。
锵——!
钉子准确无误地钉入黑影之躯。
没有血,没有惨叫。
黑影猛地一僵,如被雷击,全身仿佛被定格在半空,四肢扭曲,挣扎却无法动弹,周身的阴气剧烈翻滚,却始终无法脱离钉子的束缚。
——它被“钉”住了。
可周旋一的脸色并未放松,反而更白了几分。
“……钉住了,但它没消散。”她低声道,声音微颤,“这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
“你做得好。”宰桦低声说,声音干哑,却透着冷静。
他不敢耽搁,一边背着她狂奔,一边回头望了一眼。
那黑影如死尸般钉在原地,背后鬼剪刀终于挣脱了压制,缓缓漂浮而起,却没有立刻追击,而是在空中盘旋,像是在观望。
“走!”宰桦咬牙。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引魂钉顶多争取一分钟。
一分钟后,它若挣脱——
他们手段尽出。
没有第二次机会。
走廊尽头,终于浮现一道门影。
光,在缝隙中漏出,像一条命悬一线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