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亲王脸上那玩味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被一种冰冷的警惕取代。他湛蓝的眼眸锐利地扫向骚乱的源头,几乎在同时,他身边的几名侍卫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位置,将他护在中央,形成一道屏障。
刚刚输掉牌局,脸上还带着几分苦涩无奈的“金手指”巴顿,身体猛地一颤,惊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差点撞翻了桌上的筹码。他瞪圆了眼睛,看向舞池方向,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优枝的反应几乎是本能的。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左手已经闪电般抓住身边芙洛琳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同时身体微侧,挡在了前面。右手条件反射地按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手无寸铁的“克莱因公子”。
“怎么回事?”
“天啊!”
“那是什么?!”
惊恐的喊叫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原本优雅旋转、低声谈笑的贵族们像是受惊的鸟群,尖叫着四散奔逃。华丽的裙摆被踩踏,精致的高脚杯摔碎在地,酒液和食物洒了一地,混合着越来越浓重的恐慌。
牌桌周围的贵族们也乱了起来,纷纷起身,想要远离骚乱的中心,却又因为恐惧和混乱而推搡拥挤。
优枝紧紧护着芙洛琳,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投向舞池中央。
那里,景象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而是彻头彻尾的恐怖。
几个刚才还在翩翩起舞的贵族男女,此刻痛苦地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他们的嘴巴大张,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黑色的、如同浓稠沥青般的唾沫从嘴角不断涌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紧接着,在周围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们抽搐的身体开始发生更加可怕的变化。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他们的皮肤像是过于紧绷的布料,从内部被某种力量撕裂开来。暗红色的血肉翻卷,惨白的骨刺穿透皮肉,硬生生地撑开了原本的肢体。
一个稍微的年轻贵族,他的脊背猛地弓起,然后在一声脆响中断裂,紧接着,数条覆盖着墨绿色粘液、如同昆虫肢节般的骨爪从他的背部破出,疯狂地挥舞着。他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过来,原本英俊的面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布满复眼、口器开合流淌着黑色涎水的怪脸。
另一个倒地的贵妇,她的身体像是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变形,长裙被内部膨胀的躯体撑破,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鼓胀,最终“噗嗤”一声,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无数只细小的、如同蜘蛛般的黑色生物尖叫着从中涌出,瞬间爬满了她的身体,将她啃噬殆尽,只留下一滩蠕动的黑色。
还有的身体直接裂开,内脏和骨骼混合着黑色的粘液喷溅而出,化作一滩不断蠕动、试图凝聚成形的血肉组织。
短短几个呼吸间,舞池中央已经不再是人类的宴会场所,那些由人类扭曲而成的魔物,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同样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它们发出刺耳的嘶鸣,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周围还来不及逃离的人们。
鲜血如同泼墨般洒在光洁的地板和华丽的地毯上,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与魔物的嘶吼交织在一起。
“快!护驾!”
“保护亲王殿下!”
侍卫们的吼声响起,带着命令声试图压过混乱。西奥多被侍卫们牢牢护在中心,迅速向着相对安全的宴会厅侧门方向退去。他脸色阴沉,目光冷冽地扫视着那些怪物,以及陷入恐慌的贵族,眼神深处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但绝不是恐惧。
优枝没有去看西奥多,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他拉着芙洛琳,利用人群的掩护,快速而灵活地向着远离舞池中央的角落移动。一张厚重的橡木餐桌被惊慌失措的人撞翻在地,正好成了一个临时的掩体。优枝毫不犹豫地将芙洛琳按在桌子后面,自己则半蹲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优枝先生…”
“别怕,有我在。”优枝低声安抚,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
穿着统一制式铠甲、手持长剑和盾牌的王室侍卫已经和那些形态扭曲的魔物交上了手。这些侍卫显然训练有素,面对如此可怖的景象,虽然最初也有些慌乱,但很快就稳住了阵脚,组成简单的防御阵型,试图将魔物控制在舞池范围内。
剑刃劈砍在魔物扭曲的肢体上,发出令人不适的钝响,能砍断骨爪,带起一片黑绿色的血液,但魔物的生命力似乎极其顽强,即使受伤也依旧凶猛地扑击。淡蓝色飞弹、炽热的火球、坚固的光盾在战场中闪现,与魔物的嘶吼和利爪撞在一起。
魔物在侍卫们的合力攻击下被斩断头颅,或者被魔法轰成碎片,化作一滩滩蠕动的黑色组织,但很快,这些组织又试图重新聚合。
整个宴会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魔物身上散发出的古怪恶臭。幸存的贵族们大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或者在侍卫的保护下向出口撤离。
就在这时,优枝脑海里响起了芙洛琳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不安:“优枝先生…那些魔物…它们身上残留的魔力…有…有魔女因子的气息…”
优枝的心猛地一沉。
魔女因子?
为什么这些由贵族转化而成的魔物,会带有魔女因子?
实验?
谁会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制造混乱?
优枝的思绪飞转。
目标是西奥多?破坏这场联姻?
奥术之眼公会?薇尔莉特是公会的人,公会反对这桩婚事是众所周知的。但是,用这种手段?将无辜的贵族转化为怪物,在圣城制造如此大规模的恐慌和杀戮?这不像是公会那帮虽然高傲但多少还讲点规矩的猎人的作风。而且,使用魔女因子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极大的禁忌,一旦暴露,整个公会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是为了嫁祸给谁?还是说,公会内部出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或者,干脆就是某个掌握了魔女因子秘密的疯子在搞事?
他想起刚才在高台上,西奥多那如同展示所有物般介绍薇尔莉特和其他女人的眼神,那种视生命为玩物的冷漠。会不会是的仇家?
各种猜测在优枝脑中闪过,却没有一个能完美解释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他现在只想带着芙洛琳安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原本接近西奥多探听钥匙下落的计划,已经被彻底打乱。现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优枝准备寻找更安全的撤离路线时,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个不协调的影子。
在混乱的人群边缘,靠近一根雕花廊柱的阴影里,一只通体漆黑的猫,正蹲坐在一张被打翻的丝绒椅子上。它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与周围惊慌失措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只黑猫似乎完全无视了周围的厮杀和尖叫,只是歪着头,用一对亮得有些诡异的翠绿色眼眸,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混乱场面。它的目光扫过厮杀的侍卫和魔物,扫过瑟瑟发抖的贵族,最后,似乎在优枝和芙洛琳藏身的地方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不像是一只普通的猫,更像是在审视,在观察。
优枝心中一动。
一只猫?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
还不等他细想,那只黑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轻盈地从椅子上跳下,悄无声息地钻入旁边一个装饰性的壁炉后,消失不见了。
优枝皱起了眉头。
直觉告诉他,这只猫的出现,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