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和?
与一个躺在冰棺之中的女子……
“你的元阳之气,至刚至阳,正可克制她体内那至阴至寒之毒。”
霓裳继续解释道,语声不起波澜,“以阳气冲破寒毒禁锢,或可唤醒她的生机。”
她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清楚,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此法并非一蹴而就。”
“寒毒深入骨髓,非一日之功可解。需得反复施为,水滴石穿。”
“依我估算,大概需要九九八十一天。”
八十一日……
许云时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要他的命!
莫说八十一日,便是依她所言,行那等耗费元阳精气之事,恐怕不出月余,他就得被生生榨干!
他望着霓裳,试图从她那张绝美的脸上寻到一丝玩笑的意味,然而没有。
那双眸子清冷如旧,只有认真。
霓裳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与惊骇,缓缓道:“你放心。”
“此法虽耗损甚巨,但我既提出,便有万全之策。”
“我回宗门,亦会为你备足固本培元、补充精气的灵丹妙药,绝不会让你真箇精尽人亡。”
她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需你依言行事,丹药管够,保你无虞。”
许云时心下雪亮,霓裳之言,听来恳切,实则暗藏杀机。
所谓“万全之策”,所谓“丹药管够”,在他听来,不过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
八十一日……若真如她所言,行那等耗费元阳之事,与那冰棺中的女子肌肤相亲,气息交融,其关系早已逾越寻常。
待女子功成复苏,他这“药引”,又岂能容于世间?
霓裳此人,性情冷傲狠辣,行事不无冲动,为保全她妹妹的清白名声,灭口,几乎是必然之选。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此乃世间常理。
他死,则一了百了,她妹妹或能无瑕,可谓两全。
思及此,许云时眸光微沉,面上却不露分毫。
他深知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断不可显露真实心意。
他只作沉吟片刻,便微微躬身,语声平静:“仙子既有安排,云时自当遵从。”
这番作态,瞧在霓裳眼中,便是识时务的顺从。
她微微颔首,那张清丽绝俗的容颜上,依旧是冰封般的沉静,看不出喜怒。
接下来的数日,倒也印证了霓裳的部分言语。
她确然守信,每日自宗门携来灵丹,置于许云时面前。
那丹药盛于玉瓶之中,甫一开启,便有异香扑鼻,显非凡品。
丹丸色泽或赤或碧,蕴含的灵气精纯无比,远非许云时此前所能想象。
服下之后,只觉一股暖流自丹田而起,迅速弥漫四肢百骸,先前修炼留下的暗伤滞涩,竟也随之消解几分。
不仅如此,霓裳偶会驻足片刻,冷声指点他修行上的谬误。
她眼界高绝,所言往往一针见血,点拨之处,皆是寻常修士极易误入的歧途。
虽寥寥数语,却令许云时受益匪浅,对炼体境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然而,这一切恩惠,落在许云时心中,非但未能消弭他的疑虑,反而令那份警惕愈发深重。
丹药越是珍贵,指点越是精妙,便越说明他这元阳之身的重要性。
待到事成之后,他的价值便也走到了尽头。
他面上不动声色,依言修炼,吞服丹药,暗地里却早已开始盘算。
如何在有限时日内,最大限度地汲取好处,提升实力?
又如何在事成之前,寻得一个万全的脱身之机?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步步惊心。
与此同时,京城,高墙深院的许家府邸之内。
张氏为许云时相看的南边商贾之女,闺名苏静瑶,已入府两日。
传言此女痴傻,然其情状,却与众人熟知的“傻九”许云时大相径庭。
苏静瑶并非吵闹痴癫,而是异乎寻常的沉默,几乎不发一语。
纵是如此,其容色却是惊为天人。
初见之人,无不心头一震,继而为其绝世姿容所吸引,几乎移不开目光。
许龙骧自春桃事发,被罚禁足府中。
不能外出冶游,终日困于高墙之内,只觉百无聊赖,骨头缝里都透着烦闷。
这日,他正无所事事,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嫡母为九弟许云时寻来的那个“傻媳妇”到了。
许龙骧本是存着看笑话的心思,想瞧瞧那女子是何等蠢笨,又是怎生丑陋,也好排遣这禁足的无趣。
遂遣了心腹小厮前去打探。
未几,小厮回报,言语间竟带着几分惊艳:
“大公子,那、那位苏家小姐……非但不傻,瞧着还极是端庄,只是……只是不大言语。容貌更是……更是奴才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子,真真如画中仙子一般!”
美若天仙?还不怎么傻?
许龙骧心头一动,立时来了兴致。
给那傻九配这等绝色?
他嗤之以鼻,旋即按捺不住好奇,兼着几分不忿与隐秘的欲念,决定亲自去窥探一番。
张氏并未将苏静瑶安置在何等显赫之处,也非许云时那破败的小跨院。
而是择了府邸东侧,一处名为“绮绣轩”的小巧院落。
此轩临着一片疏竹,环境尚算清幽雅致,只是比起府中其他主子们的居所,终究显得格局小了些,陈设亦不过寻常,透着几分待客的疏离与客气,恰如其分地显出张氏对这桩婚事、对这位“痴傻”儿媳不甚上心的态度。
院中洒扫得倒还干净,几竿翠竹掩映着窗棂,廊下置着石桌石凳,除却过于安静之外,倒也挑不出大错。
许龙骧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拣那僻静处穿行,身形如狸奴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绮绣轩。
院墙不高,几竿修竹疏疏朗朗,筛下几缕残阳。
他略一探头,目光便定住了。
只见庭院之中,石凳之上,端坐着一位女子。
青丝如瀑,侧影窈窕,正仰首望着灰蓝色的暮天,似在凝思,又似空无所物。
纵只是一个背影,亦觉风姿绰约,引人遐思。
一阵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伴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钻入鼻息。
那香气清冽悠远,非花非麝,沁人心脾。
许龙骧心头一跳,按捺住脚步,又悄然移了几步,从竹叶掩映间望去。
这一望,饶是他素来自诩阅遍京华美色,也不由得心神一荡。
那女子转过些微面庞,琼鼻樱唇,肤光胜雪,眉目如远山含黛,眼波似秋水横流。
静静坐在那里,便如一尊玉琢冰雕的美人,周遭的景致,仿佛都成了她的陪衬。
果真是绝色!
下人所言不虚,甚至犹有不及。
这等容貌,这般身段,还有那奇异的体香……
许龙骧只觉一股邪火自小腹窜起,喉头有些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