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桶壁,闭目感受着久违的暖意,驱散方才石砾带来的寒凉。
小翠踌躇片刻,终是推门而入,低着头,将布巾递上前:“公……公子,请用。”
“不必劳烦姑娘。”许云时睁开眼,声音平静,“我自己来便可。”
他的目光清澈,并无半分狎昵之意,只是纯粹的拒绝。
小翠本就心中忐忑,闻言更是手足无措,拿着布巾的手停在半空。
仙姑的命令是“伺候”,若他自行沐浴,岂非她失职?
她咬了咬下唇,心一横,反而上前一步,声音细微却带着一丝执拗:“仙姑吩咐了,奴婢不敢怠慢。还是……还是让奴婢来吧。”
言罢,也不待许云时再言,便将布巾浸湿,拧干,小心翼翼地靠近。
水温正好,暖意融融。
小翠的手指纤细,动作生涩,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
布巾拂过脊背,带来微痒的触感。
浴间狭小,热气弥漫,只闻水声潺潺。
许云时身形微僵,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属于陌生女子的气息与动作。
他并非未经世事的少年,此刻却也难免有几分不自在。
小翠更是紧张,目光只敢落在眼前的水面或是木桶边缘,脸颊的热度,几乎要将她自己也蒸熟。
她依着记忆中母亲为父亲擦背的模样,笨拙地动作着。
指尖偶尔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肌肤,便如同碰到烙铁般,迅速缩回,随即又硬着头皮继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几分尴尬,几分暧昧,却又被彼此的克制与沉默牢牢束缚着。
许云时不再言语,任由她动作。
小翠拿起皂角,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公子……转过来些?”
他依言缓缓转过身来。
水汽氤氲间,那具身躯肌理分明,虽不显过分壮硕,却蕴着一股内敛的力量感。
水珠顺着脊线滑落,没入微澜的水面。
许云时抬眸,目光平静地望向她。
小翠只觉颊畔的热意更甚,心如擂鼓,几乎要跳出腔子。
那目光清澈坦荡,并无半分杂念,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不敢直视。
她慌乱地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晃动的水影上,指尖捏着皂角,进退维谷。
闭目擦洗,终究不成体统,可睁眼对着……她又如何自处?
僵持片刻,许云时的手伸了过来,动作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皂角与布巾。
“我自己来就好。”他声音依旧平稳,“劳烦姑娘再添些热水,便可以出去了。”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小翠闻言,如蒙大赦,又有些微的失落。
她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提起旁边的热水壶,小心地往桶里添了些热水,随即敛衽一礼,几乎是逃也似的,匆匆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木门闭合,隔绝了外间的光线与视线。
浴间内,唯余水声与他均匀的呼吸。
恰在此时,一个清冷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中响起:
“啧,许九公子这正人君子的模样,装得倒是惟妙惟肖。”
是灵犀。
“旁人或许瞧不出端倪,可瞒不过我。”
那声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方才那小丫头若是再坚持片刻,你怕不是就要顺水推舟,将人揽入怀中,行那‘上下齐手’之事了?”
“外表瞧着清冷克制,内里却是个十足的闷骚胚子。非要等着旁人主动,你好维持这‘被迫无奈’的清高模样,是不是?”
许云时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继续着清洗的动作。
皂角滑过肌肤,带来微涩的洁净感。
他对灵犀的调侃,是充耳不闻,只当是清风过耳。
任凭识海中那声音如何揶揄,他自岿然不动,有条不紊地洗漱完毕。
待水声渐歇,他起身跨出浴桶,取过一旁的布巾拭干身体。
而后,换上了小翠送来的衣物。
那是一套村中男子常穿的短褐,灰扑扑的粗布,针脚亦谈不上细密,是霓裳从村长处寻来的。
衣衫虽简,穿在他身上,却并未显得寒酸。
水汽尚未完全散尽,他发梢微湿,几缕黑发贴在额角。
褪去了方才的尘垢,面容更显清俊,眉目疏朗,鼻梁挺直,唇线分明。
肤色略显苍白,却不掩其玉质。
最紧要的是那份气度。
纵然身着布衣,立于这简陋浴间之内,其身姿依旧挺拔,渊渟岳峙,仿佛积年的沉渊,深不见底。
那双眸子,清澈依旧,却在水光映照下,流转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
他伸手,将换下的脏衣拾起。
木门轻掩,小翠端着那盆换下的衣物,脚步略显匆忙地离去,背影消失在院落的拐角。
许云时立于原地片刻,水汽氤氲的余温尚存,身上粗布短褐的触感有些陌生。
他定了定神,朝着院落深处,霓裳所在的房间行去。
几步之遥,行至门前。
他抬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屋内传来女子清冽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淡漠。
许云时推门而入。
甫一进门,一股异香便悄然袭来,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清幽之中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甜馥,萦绕鼻端,沁人心脾。
这香气,并非他先前化身蚁虫潜入时所能察觉。
看来,恢复人身,五感六识,终究是敏锐了太多。
屋内陈设简单,却比外间整洁许多,一榻,一几,一蒲团而已。
霓裳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似在调息。
青丝如瀑,垂落肩侧,一身素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绝丽。
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缓缓睁开眼,眸光清澈,落在他身上。
许云时注意到,越是靠近她,那股奇异的幽香便愈发浓郁,丝丝缕缕,仿佛能渗入骨髓,牵引着某种莫名的悸动。
他不动声色,将心头那丝异样感压下。
“沐浴完毕了?”霓裳开口,语气平淡。
“嗯。”许云时颔首。
“明日,我需回一趟宗门。”霓裳说道,“为你寻些丹药灵草,助你固本培元,也好早日冲破这炼体境界的桎梏。”
许云时自然没有异议,应道:“有劳仙子费心。”
他略一沉吟,问出了心中一直盘桓之事:“仙子,关于令妹……”
他顿了顿,斟酌着言辞:“不知我该如何相助,才能助她自那寒玉冰棺中醒转?”
霓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细细打量了片刻,那目光似乎穿透了衣衫,直抵他身为元阳之体的本源。
“方法倒也简单。”她语气依旧清冷,仿佛在述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需借你的元阳圣体一用。”
“届时,你入冰棺之内,与我那妹妹……行阴阳调和之事。”
许云时闻言,纵是心性沉稳,此刻也不由得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