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并非金铁交鸣,倒似败絮相击。

霓裳只觉一股沛然难御的暗劲,穿透她护体的真气,直透肺腑。

那劲力初时柔韧,随即却爆发出磐石崩摧般的沉凝之力,竟逼得她气血一阵翻涌。

她足下连点,向后飘退出数尺,方才稳住身形,眸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异。

此人掌力……竟如此诡异!

一击占得些微先机,许云时却不敢有半分停留。

他深知彼此境界差距,方才不过是出其不意,加上磐水诀功法神妙所致。

心念急转,毫不犹豫催动怀中幻形佩。

碧绿玉佩微光一闪,温凉之意透体而入。

许云时身形骤然模糊,于电光石火间化作一只微不可察的墨色小虫,振翅便欲遁入夜色下的草丛深处。

“哼,雕虫小技!”

霓裳一声冷叱,虽惊不乱。她乃碧波宗内门弟子,见识何等广博。

玉指凌空一点,一道青色灵光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落在那墨色小虫前方寸许之地。

灵光到处,周遭空气仿佛陡然凝固,化作无形壁障。

那小虫一头撞上,顿时发出一声细微的噗响,幻象立时破碎,显露出许云时略显狼狈的身影。

他还未及做出下一个反应,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咽喉要害已被一只冰凉的玉手死死扼住。

天旋地转间,他整个人已被狠狠掼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冰冷的石砾硌着脊背,颈项间的力道更是如同铁钳,几乎令他窒息。

许云时挣扎欲起,却被那看似纤细的手掌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颈项间的力道,宛若铁铸冰箍,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几欲夺走许云时最后一缕神思。

冰冷的石砾硌着脊背,带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咽喉处那只玉手的冰凉与决绝。

生死一线,他挣扎着,字句艰难地从喉间挤出:“杀我……你阿妹……再无生机。”

话音甫落,那铁钳般的力道,似是微微一松。

霓裳眸光微凝,俯视着身下之人。

此人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然眉宇间却自有几分清朗,并非想象中的猥琐鼠辈。

更重要的,是方才那句话,恰恰点中了她的死穴。

妹妹……那是她心头唯一的软肋。

杀意稍敛,但那只手,依旧如跗骨之蛆,牢牢扼住他的命门,不曾移开分毫。

许云时心念急转,于识海深处呼唤:“灵犀,救我!”

须臾,灵犀清冷的声音悄然回响:“此女暂无杀心,其修为亦在你我之上,此时出手,胜算渺茫,且徒增变数。”

“……”许云时暗自腹诽,这护卫,未免也太知审时度势了些。

便在此时,霓裳指尖微凉,已然探入许云时胸前衣襟之内。

一股精纯灵力,小心翼翼地透入,流转于他四肢百骸,细细探查。

许云时只觉一股暖流过体,初时温和,转瞬却似骄阳临近,周身气血竟有沸腾之感。

霓裳的指尖微微一颤。

果然……此人体内元阳之气沛然鼎盛,远胜寻常男子,简直如同一座潜藏的地火熔炉,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灼热生机。

这等纯粹的元阳圣体,莫说亲见,便是典籍所载,亦是寥寥。

妹妹的病,或许真有转机!

念及此,扼住许云时咽喉的力道,不自觉又松了几分。

她收回手,意欲先将此人带回洞府细细盘问。

岂料,许云时却在她动作之前,再次开口,声音虽因方才的窒息而略带沙哑,却异常镇定:“姑娘,我似乎……还未应承要助你。”

霓裳动作一滞,寒意复又凝聚。

“不助我,便死。”言简意赅,不带丝毫转圜余地。

那只手再次收紧,窒息感卷土重来。

许云时强忍不适,语速却不疾不徐:

“我若身死,姑娘此番心血付诸东流。再想寻觅如我这般的体质,怕是难于登天。令妹……又能再等多少春秋?”

他紧紧盯着霓裳,捕捉着她细微的反应,心中暗忖,看来这元阳圣体,当真稀罕至极。

“……你待如何?”良久,霓裳终是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已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许云时心头微松,知道自己赌对了。

“姑娘若要我相助,亦无不可。”他缓缓道,“然,我亦有我的难处。姑娘需得供我衣食,助我修行,直至我突破这炼体之境。”

“突破炼体?!”霓裳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炼体九重,一重一关。多少修士穷尽一生,亦不过徘徊于二三重,你竟妄想……”

“我能。”许云时截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姑娘助我,我亦助姑娘令妹。各取所需,岂不公允?”

霓裳沉默了。

洞外夜风吹过,带来草木的微腥气息。

许久,久到许云时几乎以为她要反悔之时。

“好。”她终于应下,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我尚有一问。”

“姑娘请讲。”

霓裳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冷电般刺向他:“你此前,以幻形佩潜入我室中,可曾,窥见不该见之物?”

许云时喉头微动,暗暗咽了口唾沫。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心跳不由漏了半拍。

“不曾。”他答道,语气尽量平稳无波。

非是他有意欺瞒,实乃此女心性难测,若知晓实情,恐生变故,方才的约定,怕是要凭空多出许多波折。

此乃,权宜之计。

剑光破空,迅疾如电。

霓裳携着许云时,径直御风而行,落向村中那处与众不同的院落。

甫一落地,她便松开了手,仿佛沾染了什么秽物一般,略退半步,目光扫过许云时满身的尘土与狼狈。

“小翠。”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带波澜。

偏房门扉轻启,走出一位荆钗布裙的女子,眉眼清秀,正是小翠。

她见霓裳归来,身边还跟着个陌生男子,不由微怔,忙敛衽行礼:“仙姑。”

“带他去沐浴。”霓裳语气淡漠,不容置疑。

小翠闻言,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许云时,只见他衣衫破旧,身上泥泞不堪,面容虽清朗,却难掩一路奔波的疲惫与窘迫。

要她伺候一个陌生男子沐浴?

小翠的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心头擂鼓,垂下了眼帘。

她自幼生长于此,何曾做过这等事。

然霓裳仙姑的吩咐,却又似千钧之重,不容她有半分违逆。

“是,仙姑。”她低声应下,指尖微攥,转身去后院准备热水。

不多时,热气氤氲,木桶中已注满清水。

小翠端着干净的布巾与皂角,立在简陋的浴间外,心绪不宁。

许云时倒是坦然,自行步入,除去身上破烂衣物,跨入温热的水中。

水汽蒸腾,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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