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乎要将每一个分子都震散的冲击。

零将阿尔文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背部和四肢承受了绝大部分来自爆炸反冲力，以及硬着陆的能量。

她能感觉到自己刚被修好不久的背部装甲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数个关节传感器因过载而发出警报，能量核心温度也因为极限输出而逼近临界点。

“咳……咳咳……”

阿尔文在她怀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显然被震得不轻，但听起来还活着。

零强行压下系统内部不断跳出的严重警告，松开手臂，用光学传感器快速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她和阿尔文降落在一片巨大的废墟之中。

高耸的工厂骨架锈迹斑斑，直**沉的穹顶，断裂的传送带如同朽木，齿轮早就停转，半埋在瓦砾和凝固的化学污泥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酸腐味，以及一种属于被遗忘之地的沉寂。

这里是旧工业区，新翠城繁华霓虹之下被遗弃的疮疤。

“靠……零……我们……我们出来了？”阿尔文挣扎着从零的臂弯里爬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环顾四周。

零没有回答，她迅速站起身，尽管身体内部因为刚才的硬着陆而传来阵阵震动。

她快速扫描着这片陌生的区域。

地点确认：旧工业区，E7扇区边缘。

身体损伤评估：背部装甲二次破裂，能量泄漏率12%，左腿液压系统轻微受损，核心温度过高。

阿尔文状态：轻微冲击伤，无致命危险。

外部威胁：爆炸能量特征已被追踪，预计第一波追兵将在15分钟内抵达。

结论：时间紧迫。

“走。”零吐出一个字，声音因为刚才的能量过载而带上电火花杂音，她伸手拉起还在发愣的阿尔文，向着废墟更深处的阴影地带移动。

旧工业区比阿尔文地图上显示的还要破，地面大都是些隐藏的深坑，流着不明液体的沟渠，以及随时可能坍塌的金属结构。

空气中弥漫着有毒的气体，某些区域甚至还残留着足以致命的辐射，更别提那些可能还在这片废墟中游荡的东西——失控的旧型号安保机器人，或是同样走投无路的拾荒者。

新翠城的“下水道”，大抵便是如此。

阿尔文早就顾不上害怕，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经过特殊加固的数据终端，屏幕上闪烁着地图和传感器读数。

他一手紧紧抓着零递过来的一小截备用缆线，像只宠物狗似的磕磕绊绊地跟在零身后。

“额……让我看看，根据旧数据库……前方三百米应该有一个大型冷却塔的入口，可以通往地下维护通道网络，”阿尔文的声音因为快速移动而有些喘，“但……但是……信号干扰太强了，我无法确认通道是否还存在，而且……热源扫描显示那边……有东西。”

有东西。

零的脚步没有因此产生停顿，她的视觉早已切换到热成像和电磁感应模式。

“五个，小型，移动缓慢，符合‘辐射蠕虫’特征。通道入口存留有轻微结构损伤，但主体稳固，可以通过。我们应修正路线，从侧面绕行。”她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阿尔文快速解读着那些残缺不全的旧地图，利用手里有限的扫描设备判断大致方向，他既没出声也没点头，不知从何时起，相信零已经成了某种下意识的举动。

二人穿过管道森林，攀上布满铁锈的阶梯，又滑下布满油污的斜坡，花了接近半天的时间，仍为寻得一个适合停留的地方。

这位于新翠城底端的旧工业区，根本看不到适宜居住的迹象。

然而，追兵的阴影紧随其后，仅仅在离开维修店的第二天，变故就来了。

穹顶之下，几架无人侦察机来回盘旋，它们开始用光学探头搜索着任何移动的目标。

零的听觉传感器捕捉到了动力装甲特有的沉重脚步声，还有引擎的轰鸣。

即便到了这里，还是未能完全摆脱追兵吗？

零觉得有些蹊跷，她没法进行联网检索，只能借助逻辑核心推测所有的可能。

“他们分兵了！”阿尔文看着终端上的信号分析，脸色凝重，“至少三支小队，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他们好像预判了我们的路线，虽然我们没有明确的路线……”

“‘衔尾蛇’在这里可能有据点。”片刻过后，零如是说。

旧工业区并非完全的法外之地，至少对于那些习惯于在阴影中行走的杀手组织来说，这里可能隐藏着他们的窝点。

正想着，前方的路被混凝土墙堵死，地图上标注的可以通过的地下入口也被彻底掩埋，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在声音传感器里已经清晰可闻。

被堵住了。

“该死！”阿尔文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柱上，“没路了！”

他最坏的打算中是有在这鬼地方暂时定居一段时间的选项，毕竟这里是臭不可闻的旧工业区，可就连这里也有追兵，他从来没有设想过其他计划。

其实是有的，那就是彻底离开新翠城，可新翠城外是废土和沙漠，他们又真的能跑到哪里去呢？

零没有说话。

她抬注意到十米开外某某相对完整的、废弃冶炼塔，塔身高达数十米，布满了锈蚀和破洞，但主体结构似乎还能支撑。

“阿尔文，五秒后，制造最大功率的电磁脉冲和烟雾干扰。能做到吗？”零指着废弃冶炼塔说。

阿尔文愣了一下，“你要……你要爬上去？那太高了！而且上面……”

“能做到吗？”零用声音打断了他。

“……能！”阿尔文想了又想，最后还是咬牙，“给我三秒准备！”

三秒后，随着阿尔文按下确认键，一股电磁脉冲以他们为中心瞬间爆发。

同一时间，超过十个被零提前安置好的小型烟雾发生器喷射出足以干扰光学和红外探测的烟雾，就在烟雾弥漫、追兵的通讯和探测系统陷入短暂混乱的瞬间，零动了。

她以双手为刃，扎在冶炼塔粗糙的金属外壁上，手指和脚尖的特殊合金结构提供了强大的抓地力，使得这半破碎的少女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向上攀爬。

金属与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很快就消失在浓烟的阴影中。

阿尔文趁着混乱的间隙躲进废弃管道后面，他直愣愣看着终端上零快速上升的生命信号标记，连同那些在烟雾中变得混乱，但依旧在逼近的红色敌方标记。

零很快就爬到了冶炼塔的中部，这里有个早已破碎的观察窗。

她停了下来，冰冷的目光俯视下方。

追兵已经冲破了烟雾，有十人以上，还有一个蜘蛛形态的战斗机器人。

他们暂时失去了她和阿尔文的踪迹，正在原地警戒搜索。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更加厚重、肩部有特殊标记的动力装甲，和之前袭击维修店那个队长有某种相似之处。

“指挥官，目标信号消失！强电磁干扰！”声音传感器里，她听到一名士兵报告。

“他们跑不了多远！”指挥官的声音冰冷而残酷，“给我用热成像和次声波探测！把这片区域犁一遍！就算是只老鼠也要给我揪出来！”

零稍稍动了下，她没有选择继续向上逃跑，而是从破碎的观察窗边缘，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般，悄无声息地向下飘落。

在空中，她的身体快速调整姿态，手臂内侧似折刀般顶出两把短刃，第一目标便是直指下方的蜘蛛战斗机器人。

滋啦——！

刺目的电火花和能量过载的爆炸瞬间将机器人吞噬！巨大的金属蜘蛛抽搐着，关节爆裂，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废铁，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敌人措手不及。零借助爆炸的掩护，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敌袭！开火！”指挥官最先反应过来，怒吼着下令，密集的枪火瞬间覆盖了零刚才落地的区域。

但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零利用废墟和爆炸的烟尘作为掩护，高速穿梭在敌人之间。

动力装甲的防御在双刃面前脆弱不堪，惨叫声和金属碎裂声此起彼伏，这是仅借助技巧的单方面虐杀。

阿尔文躲在远处，终端上代表敌人的红点一个个快速熄灭，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集中火力！压制她！”指挥官亲自举起一把重型能量炮，试图锁定零那快到几乎看不清的身影。

如同预先设置好那般，阿尔文还是出手了。

他远程激活了附近一台废弃起重机的电磁铁，巨大的吸力瞬间作用在指挥官仅剩的两名士兵的动力装甲上，零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指挥官面前，她没有使用双刃，而是伸出左手，五指张开，直接按在了指挥官的头盔面罩上。

她只是轻轻一按，就以绝对的力量震碎了对方的颈椎骨，瞬间破坏了头盔内的生命维持系统。

“零！你……你没事吧？”战斗过后，阿尔文连忙从藏身处钻了出来。

零的黑色瞳孔里似乎在评估着什么，但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走。”她再次吐出这个字。

走？

还能走去哪儿呢？阿尔文无言，他想到了那最后的答案，零没有明说，可他们能去的地方本来就只剩下这最后一个选项。

向着旧工业区更深处、也是更靠近城市边缘的方向前进。

地图上说，那里有一条被废弃的、连接城外的旧紧急疏散通道。

那是最后的机会，阿尔文想，他不认为那是“希望”，城市之外，比起希望，更多的是绝望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