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过后，她的内部诊断系统正以最高优先级运行，评估损伤，并调动纳米机器人进行初步修复，只是那双光学传感器，或者说是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正靠在控制台边、脸色苍白的青年。
阿尔文只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消毒和包扎，动作有些笨拙，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生死一瞬中完全回过神来。
他看着零，又瞥了瞥她背后那狰狞的创口，随后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拿起脚边的工具箱。
“别动，”阿尔文搀扶着她坐下，“这些纳米机器人修复外部装甲太慢了，而且能量消耗太大。我用聚合焊补剂快点。”
零微微偏头，逻辑模块在评估他的提议，她沉默着，默认了他的行动。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几乎已经变成废墟的维修店里只有阿尔文专注工作时发出的各种声响——切割、打磨、焊接，以及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嘀咕。
“该死的‘清道夫’，装甲用的居然是第三代记忆合金，这样的话……焊接温度得调高一点……零，能量导流线路我先帮你做了临时屏蔽，等我们……等我们安全了再彻底修复……”
零时刻捕捉着维修店外的情况。
渐渐地，她能感觉到阿尔文温热的手指偶尔伸到自己冰冷的金属脊柱里，感觉到聚合焊补剂快速凝固时散发的热量。
修复大约持续了十分钟，阿尔文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了……暂时应该没问题了。但是零，我们得走了，立刻！马上！”
零点了点头，这一点自然不用想，她们早已达成共识——刚才的袭击就是最明确的信号，暗地里的那些人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所谓“离开”并非易事。
就在阿尔文试图接入外部网络，规划最安全的逃生路线时，一连串急促的警报再次响起。
“靠！又来了！”
阿尔文猛地跳了起来，扑到控制台前，“他们在攻击我的防火墙！这次……这次不一样，是军用级别的入侵协议！妈的，‘衔尾蛇’那帮混蛋也亲自下场了！”
屏幕上，代表现存防御系统的绿色数据流正在被潮水般涌来的红色代码疯狂侵蚀，阿尔文的手指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他想修补漏洞，设置陷阱，至少多撑几分钟，但对方的攻势连绵不绝，而且……
不止一个方向。
“不止是网络。”
零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冰冷，即便没有接入网络，逻辑模块仅凭传感器识别就得出了结论，“有东西在接近。高空，两个；地下管道，三个……四个。是重型作战单位。”
“见鬼了！他们要把这里夷为平地不成？”
恐惧似毒蛇般攫住了阿尔文的心脏，但仅仅一秒，就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
“去○○的！想得美！老子就算死，也要扒下他们一层皮！”
他的双手在键盘上飞舞，“零！帮我争取时间！我需要至少五分钟，把所有关于我和你的数据彻底清除，然后……启动‘后门’程序！”
不需要阿尔文下令，零已经动了。
她在废墟中穿梭，将自身的传感器功率开到最大，监控着正在从四面八方合拢过来的威胁。
罗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收拢。
外部的重型无人作战单位的引擎轰鸣声越来越近，以至于能感觉到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
很显然，阿尔文的防火墙岌岌可危，红色警报几乎覆盖了整个屏幕。
这家小小的维修店，曾经是他们在冰冷都市中唯一的避风港，此刻却成了牢笼。
零能清晰地感知到敌人包围圈的形成，听到他们通讯频道里冰冷的指令，看到高空中无人机投下的、锁定这里的死亡之眼。
事实告诉她，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是毫无价值的、被单方面碾碎的死亡。
“数据清除还有多久？”
“三十秒！不不不……二十秒！”阿尔文满头大汗，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后门’程序……需要权限……我的虹膜和声纹……快好了！”
头顶传来刺耳的金属切割声。
敌人开始从上方破拆屋顶，于此同时，地下传来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
“来不及，他们要进来了。”零抬头，默默看着那正在被切割的金属屋顶。
她又看了一眼仍在控制台前、几乎要趴在屏幕上的阿尔文，以及墙上那副标示着旧工业区的地图。
极其冒险的念头，霎时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逻辑模块中形成。
计算成功率：17.3%。
计算阿尔文生存率（留下）：<1%。
计算阿尔文生存率（执行计划）：未知，但>1%。
“阿尔文！”零的声音陡然拔高，她从来没有将音量提高至这种程度过，而且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授权给我！最高权限！”
阿尔文愣了下，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
“相信我。”她的黑色瞳孔死死地盯着阿尔文。
阿尔文不明白，他直勾勾望着那双在应急灯光下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睛。
他看到了里面的决绝。
“好！听你的！阿尔文·艾萨克斯，授权‘零’最高系统访问权限！声纹确认！”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零已经来到控制台前，她的手指以远超阿尔文的速度接入了控制端口，光学传感器发出一道隐蔽的光束，重新扫描了阿尔文的虹膜。
权限确认，接收系统最高控制权。
“等等？！零！你要干什么？！”阿尔文惊愕地看着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代码。
零没有回答。
她的处理器正以极限速度运转。
接入城市地下能源管线，超载供能协议，锁定维修店下方废弃的瓦斯管道，计算爆炸当量，设置连锁反应……
警告：此操作将导致区域性大规模破坏！
警告：能量核心输出已达150%！即将过载！
零无视了所有的系统警报。
“抱紧我。”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零猛地抓住还处于震惊状态的阿尔文，将他紧紧护在身前，同时调动全身所有能量，将后背朝向即将崩溃的屋顶，并将腿部的能量输出开到最大。
然后，她按下了回车键。
轰——！！！！
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恐怖的巨响，从维修店的地下深处传来，紧接着，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恐怖能量冲击。
整个维修店，连同周围的几栋小型建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捏抛起，地面塌陷，火光冲天，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混凝土碎块和金属残片向四面八方扩散。
正在从屋顶和地下同时突入的清道夫和重型单位，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的毁灭性爆炸所吞噬，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就被彻底淹没在火海和崩塌的建筑中。
然而，爆炸的核心，在一切都被摧毁的前一秒，还留有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她正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姿态，利用爆炸产生的反冲力，抱着另一个人，如同流星般射向了唯一一个理论上可能存在生机的方向。
旧工业区的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