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疏散通道入口被一道合金闸门封锁着,控制面板早已失灵,连物理锁也锈死了。

“只要能黑进城市早期的基础设施管理系统,找到这里的紧急授权码……应该就能打开。”阿尔文喃喃自语,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其他备用方案了。

零站在他身后,警戒唯一的入口通道,她努力平复着体内因为连番激战和能量损耗而愈发紊乱的系统。

即便是早期基础设施管理系统,破解过程还是异常艰难,早期的系统虽然原始,但其物理隔绝和版本问题却异常棘手。

“快了……就快了……”

唯一的生机,就在眼前这扇紧闭的闸门之后。

阿尔文抽空瞥了眼零,他实在没想好之后要去哪儿,距离新翠城最近的城市足有几百公里远,零固然不需要食物和水,但难保机体不会出现意外。

他又看了看屏幕上即将结束的破解条,内心重重叹了口气。

如果城市之外还有活路的话……

随着进度条拉满后闸门的“哐当”一声,他不再思索其他,而是起身招呼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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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是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合金闸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巨响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零和阿尔文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在里头蔓延开来。

当然,有这一生命体征的仅有阿尔文一人。

零的内部系统警报倒是在疯狂闪烁。能量泄漏率高达17%,核心温度持续在危险边缘徘徊,她的几个关节因为之前的硬着陆发出异响,光学传感器仍能在黑暗中自动切换到最大增益的微光模式和红外光谱,勉强能勾勒出这条通道的大致轮廓。

狭窄,潮湿,布满了废弃管道和缆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铁锈和霉菌混合的气味。

“我们……我们出来了还是又进谁的包围套了?那种剧情来两三次差不多得了,事不过三。”阿尔文的声音冷不丁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他身体因为之前的冲击发软,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效果似乎在消退,引得他差点再次摔倒。

零伸出相对完好的左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她能感觉到手臂内部液压系统传来的一阵滞涩感——损伤比预想的更严重。

“暂时。”

零平静地说,但声音还是因为能量不足而有些发飘,带着细微的电流杂音,“这条通道通往城外废弃物处理区。但距离‘安全’还很远。”

阿尔文借着零手臂的力量站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化学荧光棒,用力一掰,“啪”的一声轻响,幽绿色的冷光亮起,驱散了周围几米内的黑暗,也算是照亮了两人此刻狼狈的模样。

阿尔文浑身是土,衣服破了好几处,脸上还有爆炸熏出的黑灰,他那手臂上的伤口虽然包扎了,但仍在隐隐渗血。

至于零,情况更糟。

她那身原本银白流畅的躯体此刻布满划痕和烧灼的痕迹,尤其是背部,腰间一大块装甲不翼而飞,彻底露出里头精巧的机械结构,就连几缕银色的发丝也断裂开来,无力地垂落在肩头。

她看起来像个在烈火中幸存下来、濒临破碎的战争人偶。

“零……你……”阿尔文看着零的惨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走。”零打断了他可能出口的任何自责,她调动仅存的能量,强行压制住系统内部的损伤警报。

“我们一起。”

通往城外的道漫长而曲折,仿佛没有尽头。

二人也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周围是他们自己的脚步声,阿尔文的呼吸声,以及零身上偶尔发出的机械异响在回荡。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更长。

道的正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勉强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

“出,出口!”阿尔文精神一振。

他顾不得自心底生出的疲倦,三步做两步走出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可惜,那并非充满希望的新世界,而是一片荒凉景象,这点,他早有预料,可当真正见证时,还是免不了失落。

新翠城巨大的废弃物处理区边缘,也可以说是城市文明与外界“废土”的交界地,如同山脉般的垃圾堆连绵起伏,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远处的天空不再是城市里那种被霓虹灯和光污染映照得五彩斑斓的诡异色彩,而是一种灰蒙蒙的、仿佛永远不会放晴的铅灰色。

风很大,卷起地上的沙尘和塑料袋,发出呜呜声响,身后,即便是新翠城那高耸入云的建筑群,在地平线上也仅仅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而已。

那片曾经囚禁他们、追杀他们、也承载了他们过去的霓虹丛林,终于还是被抛在了身后。

自由感混合着茫然和疲惫,霎时间涌上了阿尔文的心头,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会不会同样在零身上体现。

“啧啧啧……我们……真的真的出来了……”阿尔文扔掉已经快要熄灭的荧光棒,贪婪地呼吸着这虽然污浊、但至少不再是城市里那种循环过滤味道的空气。

零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风吹拂着她残破的躯体。

她全身上下的传感器正努力适应着这片开阔地带完全不同的环境信息。

没有了密集的人流,没有了无处不在的电磁信号干扰,取而代之的是广阔、空旷。

能量水平:12%。

核心温度:持续升高。

警告:即将进入强制休眠模式以进行自我保护。

系统发出了最后的警告,那是先前战斗的苦果。

零知道,自己迟早会撑不住的。

“阿尔文……”她的声音变得非常微弱,“能源……修复。”

这句话总算把阿尔文短暂的感慨中惊醒,看到零摇摇欲坠的样子,他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个疑似旧管理站的建筑残骸上。

“撑住!零去那边!那里也许能找到一些还能用的能源接口,或者至少能挡挡风!可别死在大结局前边儿了!”

他几乎是半扶半拖着零,艰难地跋涉到了那处建筑残骸。

幸运的是,这里虽然破败,但核心结构还算完整,至少能提供一个相对安全的庇护所。

更幸运的是,阿尔文最后居然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控制面板后面,找到了个还能勉强输出微弱电流的旧式工业能源接口。

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接入了能源线缆,一股微弱的能量开始缓缓流入核心,暂时阻止了系统彻底崩溃的进程,她不得不进入最低功耗的待机模式,关闭大部分传感器,只留下基础的生命维持和环境监控。

渐渐地,零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像是沉入了一片安静但冰冷的海底。

“零,你可得撑住啊……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是彻底趴窝了,我可背不动你……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身骨架还真轻,用的什么材料来着?回头等我们安顿下来,我一定给你搞一套更好的!绝对比创世纪那帮混蛋的货色强一百倍!还要加上最新的隐形涂层,看他们还怎么追踪……”

“说起来,我们现在到底该去哪儿呢?往东走是辐射区,不能去。往西……好像有一些流浪者聚居点,但听说很排外,而且……也很危险。往北是山区,听说里面有旧时代的遗迹……也许我们可以去碰碰运气?找到一个没人的山洞,我给你建一个全新的实验室……”

“零啊零,你说你以前那么厉害一个杀手,怎么就栽在老东家手里了呢?不过也好,不然……不然我也没机会……咳咳,我是说,不然我们现在也不能一起‘旅行’了,对吧?虽然这‘旅行’衰过头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短暂驱散了一些冰冷的死寂。

零在半休眠的状态中,断断续续地接收着他的话,这些话语不像城市里的噪音那样需要被过滤,它们更似一股细微的暖流,在冰冷的核心程序中缓缓流淌。

时间就在修复和断断续续的低语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线微弱的光芒从建筑的破口照射进来。

是黎明。

铅灰色的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了后面更加明亮的光,阳光并不温暖,带着废土特有的冷冽光泽

但它至少驱散了长夜的黑暗,照亮了这片荒凉大地。

“天亮了……零,你看,天亮了。”阿尔文幽幽地说。

零的系统因为能源补充恢复了一些,她缓缓地重新激活了光学传感器,扫视外面。

远方,新翠城如同怪兽般蛰伏在地平线上的剪影,在晨光中显得虚幻,仿佛随时会消失。

眼前,是一片从未见过的、苍茫而辽阔的荒野,那里没有高楼,没有霓虹,只有被风化的岩石、枯黄的植被,以及无限延伸的地平线。

自由……么?

这个词,第一次在零的意识里,拥有了如此具体而沉重的含义。

“好了,零,”阿尔文深吸了一口满是尘土味道的空气,拍拍身上的灰,“该走了。不管前面是什么,总比留在那个鬼地方强。”

“接下来我们得找水,还得找点吃的,哦对了,你的能量补充还不够,得找到更强的能源才行,染然后……然后就是……然后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得好好给你做个全身检查和升级,最好能找到一个废弃的军用基地什么的,那里的设备肯定……”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未来规划,仿佛这不是一场逃亡,而是前往某城市发展前的展望。

零安静地听着,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阿尔文。

然后,零做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她努力用嘴角——那两条由精密仿生材料构成的线条,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直到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更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表达的、笨拙的尝试。

没有温度,没有声音,却像是在冰封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一圈无声的涟漪。

或许连零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含义,它更像是一种……

在接收到阿尔文那些话的后,逻辑模块自发产生的一种……

良性的“错误”?

“走吧,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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