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昨日所提之事,考虑得如何了?”

又是这桩破事。

玄清掌门自前几日从东州回来后,便魔怔了一般,大搞什么“革新”。

言必称优化,动辄谈效率。

如今更是荒唐,竟连刚入山门的弟子们都被催促着,半年内必须下山,去完成那些所谓的世俗委托,为宗门“添砖加瓦”。

美其名曰,增加“基层历练”。

按照凌霜过往的性子,这落霞峰上就算野草长得比人高,她也懒得理会宗门那些事物。

什么指标,什么份额,与她何干?

可如今不一样。

现在落霞峰上,还有季白长这一张嘴。

五行天灵根,修炼起来本就是个无底洞。

自己虽是元婴真君,可向来闲散,除了宗门按例发放的份额外,并无多少积蓄。

这落霞峰更是冷清,哪有什么额外产出?

真要靠她一人之力供奉季白长往后的修行,怕是捉襟见肘。

终究,还是要依托宗门。

凌霜抿了抿嘴,心中暗骂玄清那老东西,嘴里却对着传讯灵符道:“知道了。”

灵符闪了闪,沉寂下去。

......

送走了李玄与莫锦之,山道上只剩下季白长一人。

方才李玄那番话虽是情急之下的胡诌,却也歪打正着,说中了几分。

他季白长,死过一次的人,岂能再浑浑噩噩。

修为,才是一切的根本。

没有足够的实力,如何弥补前世亏欠?

又谈何与她并肩,真正走到那一步?

季白长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洞室,不再耽搁。

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心神沉入识海。

《天园养气法》运转,周遭灵气如同受到牵引,缓缓向他汇聚而来。

炼气四层,瓶颈已然松动。

距离突破炼气五层,只差临门一脚。

...

天玄峰。

莫锦之盘腿坐于蒲团之上。

身前空无一物,唯有空气中流淌的灵气。

“锦之,锦之!”

门外,是玄清掌门的声音。

莫锦之无奈的打断修炼,起身推开了院门。

“徒儿见过师尊。”

“嗯...”玄清掌门笑眯眯的颔首,算是应过,随后却是不由分说的从储物戒中递过几大包丹药,道:“为师这两日怠慢了你,你可千万不要怪罪为师,你看,这是为师从东洲刚拿到的丹药,据说是新研制出的引气丹,你快试试。”

莫锦之捧着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丹药,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自幼孤苦,何曾受过这般厚待?

便是入了仙门,也只当是寻了个立命之所,未曾想过这位师尊会如此。

“师尊...这太多了,弟子愧不敢受。”

“哎,说什么傻话,你是为师的关门弟子,又是天水灵根这等千年难遇的资质,为师不对你好,对谁好?”

他上前一步,也不管莫锦之是否愿意,硬是帮她把丹药往怀里又塞了塞,确保不会掉下来。

“拿着,都拿着!这引气丹可是好东西,专门为你这刚入门的弟子准备的,你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万万不可懈怠,丹药管够,只管用心修炼便是。”

玄清掌门此刻全然没有一派之主的威严,像个寻常人家的长辈,生怕自家孩子吃亏。

“莫与为师客气,往后有什么缺的,只管与为师说,修炼上若有不懂之处,也随时可以来问。”

“是,弟子记下了。”

莫锦之抿了抿唇,将丹药抱紧了些。

“嗯,”玄清掌门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这些时日,在山上住得可还习惯?吃穿用度,可有短缺?若有不适,定要告诉为师。”

“弟子一切都好,劳师尊挂心了。”

“引气入体,乃是仙道之始,看似简单,实则最为关键,根基务必打牢,切不可贪功冒进,你资质虽好,亦需勤勉不辍,方能不负上天垂青。”

“为师知你过往不易,但既入我道德仙宗门下,便安心修行,天塌下来,有为师给你顶着。”

“弟子...定不负师尊厚望。”

莫锦之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应道。

她想起京城街头那个卖花的小姑娘,想起那些在城南的岁月。

这一切,都是因为季公子。

若非是他,她还是那平凡的卖花小女,哪有机会坐在这仙家宗门,窥探长生大道?

这份恩情,重若山岳。

唯有向前,方能不负。

...

外门山峰,灵气稀薄得可怜。

与天玄峰那等仙家气象比起来,这里更像是凡俗山野,只是多了些穿着统一服饰的修士罢了。

李玄提着木桶,刚从溪边打水回来,手臂酸胀。

还未走上几步,便被三个穿着同样外门服饰的弟子拦住了去路。

为首那人,身材瘦高。

“哟,这不是咱们王府的世子爷吗?怎么,这挑水的活计,还干得惯?”

旁边两人跟着哄笑起来。

李玄皱眉,将木桶往身后挪了挪。

这三人入门前不过是乡野村夫,偏生对他这前朝王府世子的身份,有种莫名的敌意。

那瘦高个上前一步,故意撞了下李玄的肩膀,“做什么?就是想问问世子爷,这仙家饭,吃起来香不香?”

他伸手,作势要去拍李玄的脸。

李玄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手,水桶里的水晃荡出来,溅湿了他的裤脚。

“果然是世子爷,脾气还不小?”

“入了仙门,可就不是在你的王府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外门弟子,你装什么装?”

李玄握紧了拳头,又是松下。

对方话虽难听,却也所言不假。

他知道自己资质平平,远不如白长兄那般惊才绝艳,更比不上莫锦之那样的天水灵根,一步登天成了掌门亲传。

在这仙门之内,他与这些外门弟子,并无差异。

深吸一口气,李玄松开了拳头,低声道:“几位师兄,若是无事,还请让路。”

那人见他服软,更是得意,嗤笑一声:“算你识相。”

他也不再动手,只是带着那两人,大摇大摆地从李玄身边走过。

临走前,还故意用脚踢了一下李玄的水桶,木桶哐当一声倒地,清澈的溪水混着泥土,流了一地。

李玄看着地上的狼藉,默然不语。

他弯腰,扶起空空如也的木桶,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转身,重新走向溪边。

他是亲王世子,本该锦衣玉食,却偏要来这仙门受苦。

只因为,想窥一窥,那长生大道......

“白长兄......”

“你曾说这仙道浩渺,求索者众,能走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可你我自幼相识,一同挨过揍,一起喝过花酒,这长生大道上,岂能让你一人独行?”

“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白长兄,你我并肩,定要一同窥探那长生大道!”

不管曾经是世子也好,凡夫也罢,从踏入这仙门的那一刻起,便只有一个身份。

修者李玄。

前路漫漫,唯有向前。

......

半年光阴,忽焉已逝。

洞府之内,静坐石床的季白长,眼睫微颤,而后缓缓睁开。

一缕悠长的浊气自口中吐出,如同一线白练,消散于空气。

这一闭关,便是六个月。

体内灵气奔涌如江河,与半年前初入关时,已是天壤之别。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修行越到后面,进境竟是越发迅猛,毫无滞涩之感。

短短半年,竟已直入炼气九层。

周身气息圆融,只差最后一步,便可达炼气圆满之境。

正凝神内视,感受着体内,洞室之外,忽有声音传来。

“出来,到为师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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