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也没理会阿尔斯,自顾自地说:“如果是米娅的话,也会去找那孩子。”
阿尔斯发现自己能控制眨眼睛了,便翻了翻眼,说道:“是是是,当然会,米娅大人可是圣女,圣女是神主的门徒,门徒像神主一样爱着世人。”
莱茵忽然转向她:“圣约里的原文?”
阿尔斯冷哼一声:“都说了我过目不忘,你不信?”
莱茵:“我信。”
阿尔斯踏步往前,把莱茵甩在后面,踏上回家的旅途。天已经亮了,林子里枝繁叶茂,光线很充足,那些夹杂着泥土气息的潮湿让她感觉到熟悉,她认得这段路,从这里开始,她不需要一直让勇者走在前面了。
阿尔斯不是圣女,她认为自己还是一个独立的人,她回头对勇者说:“我是死灵术士,有些事情圣女大人做不到,但我可以。”
莱茵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跟在她的后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两人在密林中穿行了一整天,和莱茵估算的时间差不多,他们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回到了那个山中小屋——阿尔斯居住的地方。
小屋建在山坎上,四周都是浓厚的密林,密林中有一块砍伐出来的空地,那是小屋后边的院子,木制的晾衣架还在那里立着,上面没有晾衣服,阿尔斯早在出门前就把衣服都收了进去。
“进来吧,你可别客气。”
阿尔斯对莱茵说,率先踏入自家院子。
院子旁边有个用围栏围起来的小块地,那是羊圈。让阿尔斯感到惊奇的是,羊圈里的玛丽竟然还活着,也没有被人偷走。玛丽羊一看到有人来了,就把头从围栏里探了出来,喉咙里呼哧呼哧的叫,脑袋在阿尔斯面前晃啊晃。
莱茵记得阿尔斯在走之前,给玛丽添足了草料的,可玛丽并不是人,不知道留点草料以后吃,如今它的食槽已经空了。
“先把玛丽喂了。”
阿尔斯只扔下一句,就去小屋后面的小仓库里翻出贮藏的干草料,她抱起一大捆,僵硬地走在院子里,走到莱茵面前。
她仰着头,挺着腰,那呆板的样子有些滑稽,莱茵好心过去帮她抱,却被她身子一闪,拒绝了。
“我自己来。”
她一边说,腾出一只手,打开羊圈走了进去,很幸运,玛丽没有闷头朝她撞过去,而是仰起脖子,试图去咀嚼她怀里的草食。
“急什么,”阿尔斯把草料扔到食槽里,揪住玛丽的胡子,把它的头按过去,“该在这儿吃。”
玛丽吭哧吭哧吃起来。
阿尔斯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对羊圈门口的莱茵说:“现在还觉得我像她么?”
莱茵愣了两秒,说:“完全不像。”
阿尔斯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得意,她扬起脸,把两根手指放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微微往上推。
莱茵:“你在笑?”
“是的,”阿尔斯说,“笑起来怎么样?”
“有点渗人。”莱茵说,然后又多看了她两眼。
阿尔斯把手放下来,摊了摊:“那就好,我就怕你说像她。”
莱茵动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还是没说,场面忽然有些安静,院子里的黑暗中,只有玛丽吃草的声音。
他们并没有傻乎乎地在院子里看玛丽进食,他们还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阿尔斯是来给自己的身体做告别的,顺便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回去,万一呢?
她和莱茵进了屋,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里屋的暗门,走到一具精灵木做成的棺材前,郑重的揭开了棺材板。
她原来的身体就躺在里面,身体的周围摆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小石头,石头上刻着一些符号,在神奇石头和精灵棺木的加成下,她原来的身体还保存的很好,除了没什么血色以外,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既没有腐烂,也没有发出任何难闻的味道。
她把那些压着身体的石头挪开,然后把“自己”从棺材里拖了出来,莱茵想帮她搬“自己”,可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她把“自己”放在地上,然后跪在旁边,对莱茵说:
“我先试试,如果可以的话,皆大欢喜,如果不行的话...不行就不行吧。”
莱茵没说话。
阿尔斯闭上眼,把手放在“自己”的身体上,心里默念着晦涩的死灵术语,她一边念,一边想着——万一呢?
长久的时间过去,莱茵把桌上的沙漏翻了三次。
没有万一。
“至少我实践了,死灵通识上写着的,灵魂不能离开躯体七天是真的。”
阿尔斯叹了口气,又把自己的身体放回了棺材里。
再见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曾经的容貌,合上棺材,砰的一声,像是关上了一扇门。
“什么时候出发?”阿尔斯问。
莱茵想了想:“我自己去教会,你可以不用跟着我,我和你的雇佣关系已经结束了。”
“雇佣关系结束了,但朋友关系还在,”阿尔斯歪歪头,看着莱茵的脸,“你是大名鼎鼎的勇者,你看起来像根木头,但你也是个不错的朋友。”
莱茵没有否认她的话,只是说道:“你跟着我,也许会有危险。”
“我不跟着你也有危险,”阿尔斯眯了眯眼睛,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表情,“教会肯定在找我——圣女的尸体,我本来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在这个小屋呆着,被教会找到也是迟早的事。”
“...”
莱茵觉得她说的对。
阿尔斯接着说:“与其像只苍蝇一样到处躲藏,不如继续帮朋友的忙,帮到低。”
“你要帮我什么?”莱茵问。
“帮你找到圣女大人被杀害的真相,真相的全貌,”阿尔斯认真说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不太确定,不过我现在确定了——圣女大人带着反魔法项圈,悄悄施展了一些法术,那是耗能极小的法术,记忆屏蔽术。”
莱茵问:“为何如此确定?”
阿尔斯说:“你记得吗,阿尼娅说过,圣女大人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莱茵点点头,那时在阿尼娅的屋子里,阿尔斯和阿尼娅背诵着圣约,阿尼娅提到过一嘴。
阿尔斯说:“我从小就过目不忘,就连外面的树上有几片叶子,我也记得清清楚楚,很厉害对吧,但...这让我很痛苦,我睡不着,也忘不掉,我在干活的时候,脑子里总是蹦出一些奇怪的记忆,我清楚地记得我从山上捡了几根柴火,回家的时候走了多少步,我睡觉的时候,总是会被无关紧要的记忆干扰,常常彻夜难眠...我父亲说,这是一种病,高塔的老东西们管这个叫超忆症,他们开发了一种用于记忆屏蔽的魔法,其法术构型相当复杂,本质上是将记忆扔进构型中储存,就像扔进了一个带着锁的箱子,这种构型很精巧,如果想把记忆再拿出来,需要进行极其复杂的构型运算,才能将装着记忆的箱子打开...当然,这种法术构型本身就十分复杂,也只有患有超忆症的人才能真正将其施展出来...你...有在听吗?”
莱茵认真地说:“我在听。”
“好吧,终于找到能聊这个的人了,”阿尔斯的语气很平静,但她的滔滔不绝难掩其兴奋,“总之...圣女大人如果是超忆症患者,那么她一定会使用记忆屏蔽术,这就解释了我为何想不起她头脑里的记忆,她施展屏蔽术的时间,应该就是在戴有反魔法项圈的时候...很显然,有些记忆,她...”
“她不想让我,或者是让任何人知道。”莱茵接上她的话。
阿尔斯打了个并不响的响指:“没错,这也许和她为何被害有关,那些记忆...我不知道她屏蔽了什么,但也许,我能慢慢解开,只要我们继续在一起,不断触发她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就能大大加快破解法术构型的速度。”
“对不起...”莱茵忽然道歉,让阿尔斯不由得一愣,她忍不住踮起脚,敲了敲莱茵的木头脑袋:“你脑子坏了?”
莱茵低下头,目光垂向地面:“你如此帮我,我不知道如何去还。”
“想这个干什么,你难道忘啦,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呢,”阿尔斯推起自己一边的脸,让自己露出一抹斜笑,“再说了,我们是朋友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