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万威的脸色已是铁青。
“嘭”的一声,一名护卫上前,一脚踹开了柴房那本就朽坏的木门。
灯笼的光芒瞬间涌入,照亮了内里不堪入目的景象。
尘土飞扬的柴草堆上,两具身体正不着寸缕地纠缠在一起,动作激烈而放浪,正是嫡长子许龙骧,与那卑微的丫鬟春桃。
两人似已沉沦欲海,神智不清,对突然闯入的众人毫无反应。
空气瞬间凝固。
随行的仆从护卫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许万威站在门口,身躯气得微微发抖,一张威严的面孔涨得紫红,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将眼前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焚烧殆尽。
许云时则悄然退到人群之后,低垂着头,一副被吓坏了的痴傻模样,唯有那藏在阴影中的眼底,一片冰寒彻骨的平静。
他看着许万威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心中冷笑。
好戏开始。
许万威喉间迸出压抑的低吼:“还不将他们分开!”
几个护卫如梦初醒,忙上前去拉扯。
然许龙骧此刻已被药物蚀了心智,哪里肯放,反将春桃搂得更紧,口中胡言乱语不绝。
春桃亦是媚眼如丝,神思恍惚,被拖拽之时,非但不惧,反而扭动肢体,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叫喊。
两人从柴房内被强行拖至院中冰冷的青石板上,衣衫零落,肌肤相贴,于众人目光下,竟似浑然不觉羞耻,反而愈发纠缠。
“好妹妹……再来……”许龙骧的声音嘶哑而亢奋,目光迷离地扫过众人。
他甚至望向门口那铁青着脸的身影,痴笑道:“父亲……父亲也来尝尝……这丫头……滋味甚好……”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仆从护卫们头垂得更低,恨不能将自己埋入地缝之中。
许万威身躯剧烈一震,那紫红的面皮下,血管突突直跳,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孽障!孽障!”他声音嘶哑,指着地上翻滚的两人,“捆起来!给本家主捆起来!”
护卫们不敢怠慢,取来绳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如同野兽般交缠的两人强行分开,各自用粗绳缚了个结实。
即便如此,两人嘴里依旧不干不净,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许万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森寒。
“家法伺候!”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几名身强力壮的仆妇上前,将春桃按住,堵了嘴,拖到一旁。
许万威看着被缚住手脚,仍在地上扭动,口出秽语的长子,眼中闪过一丝痛心,但更多的是无法遏制的怒火与失望。
他沉声道:“将这贱婢,即刻送往城外静心庵,落发为尼,永世不得还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凛。
名为静心,实为苦囚之地,一旦进去,便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对于一个丫鬟而言,这已是极其严厉的惩处。
随后,许万威的目光转向被按在地上的许龙骧,他此刻药力似乎稍退,眼神中有了一丝茫然,但依旧不清醒。
“至于这个逆子……”许万威的声音带着疲惫,“带回他院中,禁足一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众人闻言,皆有些错愕。
与春桃的下场相比,嫡长子这“禁足一月”,简直如同儿戏。
许云时藏在人群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禁足一月?
也好。
比起皮肉之苦,今日这般在众人面前丑态毕露,与丫鬟苟合,甚至口出逆言,已足以让这位眼高于顶的嫡长兄,在府中彻底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这“社死”之局,已然成了。
仆妇们已将哭喊呜咽的春桃拖了下去。
几名护卫也上前,架起瘫软如泥的许龙骧,往他自己的院落而去。
所谓家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于家而言,便是父威。
那鞭挞之声,纵隔着几重院墙,依旧隐约可闻,穿过寂静的夜,传入许云时耳中。
想来许龙骧筋骨再硬,也禁不住这般捶楚,定是皮开肉绽,痛入骨髓。
至于春桃,一介弱质,怕是几记闷棍下去,早已人事不知。
未几,有仆从前来传话,言家主于正堂相召。
许云时整了整衣衫,步出自己那方简陋的小院。
月色如水,泻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他孑然的身影。
许家正堂,此刻灯火通明,却不显暖意,唯余一片肃杀。
堂上,许万威端坐太师椅,面沉似水,不怒自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跪下。”许万威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迫人的压力。
许云时依言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依旧是那副怯懦痴傻的模样。
“那丫头醒转过来片刻,招认了。”
许万威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许云时身上,“她说,是你喂她饮下药物,将她捆缚柴房。龙骧也是饮了你送去的汤水,才致心神失控,行此禽兽之举。”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森寒:“此事,可是你所为?”
杀意,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仿佛无形的刀锋,抵在许云时的颈侧。
寻常人在此目光下,早已魂飞魄散。
许云时身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抬起头,眼中带着惯有的茫然,却又似乎比往日清明了些许。
“父亲……孩儿不知……”
他口齿似乎依旧不甚伶俐,“是……是春桃姐姐让……让孩儿送汤……后来……孩儿听见柴房里……像是在杀人……”
“春桃姐姐叫得……叫得好大声……孩儿害怕……以为她要被杀了……这才……这才跑来寻父亲……”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被吓坏了,但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古井无波。
许万威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或伪装。
这府里上下,何人不怕他?
唯独这个痴傻的幺子,似乎总是游离于他的威严之外。
若真是他设此毒计,此刻岂能如此镇定?哪怕是装傻,也该有破绽才是。
这般毫无惧色,倒像是真的懵懂无知,不知天高地厚。
许万威心中疑虑稍减,却并未完全释怀。
沉吟半晌,他缓缓开口:“也罢,此事暂且不论真假。然家门不幸,终究因你而起。”
“所谓父子兄弟,一体同心。龙骧受家法,春桃逐出府,你亦不能无罚。”
“本该一体受过,念你痴傻,鞭挞便免了。”
“明日起,你便随府中商船南下,充作苦役一月,在船上搬货磨力,好生反省。”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许云时,那低垂的眼帘下,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
他似乎是想笑,嘴角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了类似抽搐的表情。
这一幕,落在许万威眼中,彻底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
果然还是个傻子。
被罚去做苦力,竟还觉得是好事?
许万威心中那点因长子丑闻而起的烦躁与怒火,此刻又添了几分对幺子的鄙夷与无奈。
“行了,起来吧。”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什么碍眼的东西。
“夜深了,回去歇着,明早自有人领你去码头。”
许云时低低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依旧是那副畏缩的样子,慢慢退出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