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似乎轻笑了一声:“也算便宜那小子了,平白得了个你这般模样的。”
“不……奴婢不愿……”春桃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惊惧地压低,“九公子他……他是个傻子!奴婢怎能……怎能侍奉一个傻子!”
语气里的嫌恶与鄙夷,毫不掩饰,仿佛提及的是什么污秽不堪之物。
许云时静立不动,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
傻子?
他心中冷笑。
这府中,究竟谁是真傻,尚未可知。
一个心机深沉、暗通款曲的丫鬟,竟也敢如此鄙夷于他。
他这位好长兄,算计得倒是精明,将麻烦甩得一干二净,还顺带将他当作了遮掩丑事的废物。
而这春桃,攀附权贵不成,便将满腔鄙夷倾泻于他这个“傻子”身上。
人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再说之前,春桃已是这般打算,但听闻许龙骧也有此意,反而不愿。
原本,他或可对春桃腹中骨肉的来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自生自灭。
然此刻,听闻这般算计,这般轻贱……
一股寒意,无声地弥漫开来。
这盘棋,既然他们主动落子,他便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春桃……看来,是留不得了。
他悄然转身,脚步轻浅,未惊动假山后的二人。
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没入回廊的阴影之中。
他的面上,依旧是那副懵懂无知的神情,只是眼底深处,已是一片冰寒。
是时候,让某些人知道,痴傻之人,亦非任人揉捏的泥偶。
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朝着自己那简陋的跨院,缓步走去。
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依旧是那股淡淡的霉味与廉价熏香混合的气息。
他迅速换下身上那件略显褶皱的衣衫,拣了件寻常半旧的青布袍子套上。
镜中映出的,仍是那张带着几分懵懂痴憨的面容,然眼底深处,寒意凝结如冰。
他仔细理了理衣襟,动作不急不缓,仿佛只是寻常更衣。
随后,他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如一缕轻烟,避开了院中洒扫的老仆,沿着斑驳的院墙根,溜出了这处如同被遗忘的角落。
高墙深院,回廊曲折,他熟悉府中每一条可以避人耳目的路径。
穿过月洞门,绕过假山石,很快便来到了府邸侧门。
门房打着瞌睡,并未留意到这个素来无足轻重的九公子悄然离去。
出了许府那朱漆大门,外间便是喧嚣尘世。
长街熙攘,车马行人往来不绝。
许云时低着头,混入人流,脚步不停,径直朝着城南一处繁华所在行去。
那里,便是京中闻名的销金窟,揽月轩。
遥遥望去,一栋三层高的精致楼阁矗立街角,飞檐翘角,彩画生辉。
门楣上悬着黑漆金字的匾额,“揽月轩”三字笔力遒劲,隐透风流。
只是此刻白日当空,那门前不似夜晚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显得有些冷清。
朱红的楼门半掩着,偶有几个伙计在门前洒扫,廊下的红灯笼也未点亮,失了几分夜间的旖旎暧昧,多了几分慵懒倦怠。
许云时心知,绯凰便在此楼之中。
那个试图夺他童子身的女子,此刻或许正在某间雅室内调息,或许正对着菱花镜梳妆。
按理说,此地于他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实该避之唯恐不及。
然则,舍此地,他一时竟也想不到别处能轻易购得所需之物。
春桃之事,需尽快了结,不容拖延。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一丝因绯凰而起的忌惮,迈步走上台阶。
穿过门廊,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混合着残酒余味扑面而来。
厅堂内光线略暗,几名婢女正无精打采地擦拭着桌椅,见到有人进来,也只是懒懒地瞥了一眼。
许云时目光逡巡,很快便在一处紫檀木的账台后,看到了一个穿着打扮颇为精明的中年妇人。
那妇人云髻高耸,插着几支赤金簪子,穿着石榴红的绫罗褙子,正低头拨弄着算盘,正是揽月轩的鸨母,人称“金妈妈”。
许云时径直走了过去。
金妈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是个面生的少年,衣着普通,神情又带着几分木讷,便有些不耐。
“去去去,白天不做生意,要听曲儿晚上来。”
许云时却不离开,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了账台上。
他口齿依旧模仿着痴傻时的含混:“买……买药……”
金妈妈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鄙夷的笑意。
这傻子……她认出来了,是前几日闹出些动静的许家九公子。
光天化日,一个傻子跑来青楼买虎狼之药?
不用问,定是替旁人跑腿的。
许家那几位公子哥儿,哪个不是风月场上的常客?
怕是哪个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不好亲自出面,便使唤了这个傻子来。
也只有这等痴儿,才会傻乎乎地亲自跑这一趟。
金妈妈心中哂笑,面上却堆起了虚假的殷勤:“哟,原来是九公子。药啊?妈妈这里可多着呢。”
她收起银子,并未多问,转身从柜台下一个隐秘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了过去。
“拿去吧,省着点用。”
许云时接过纸包,捏在掌心。
他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愿多留。
日光之下,车马喧嚣,与方才揽月轩内那股子暧昧慵懒的调子,恍若两个天地。
正当他低头疾行,思忖着如何了结春桃之事时,行至一处较为僻静的街角,冷不防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力道甚是巧妙,一把便将他拽入了旁边一条阴暗潮湿的窄巷。
后背“咚”地一声轻撞在冰凉的墙壁上,未及他反应,一具温软丰腴的身躯已紧紧贴住了他的后背。
是女子。
无需回头,隔着薄薄的布料,那惊人的触感清晰无比地传来。
许云时心头陡然一沉,本能地便欲挣扎。
然则,身后之人气力极大,远非寻常弱质女流,那股力道柔韧之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强横,将他牢牢制住。
更令他心惊的是,此人气息幽微,竟似有修为在身。
是修行者?绯凰?还是……
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他强自按捺住动用体内微薄真气的冲动。
敌暗我明,且对方实力深浅难测,贸然反抗,恐招致更大祸端。
就在他这片刻迟疑之际,一只纤巧柔腻的手,带着微凉的指尖,已然大胆地探入了他半旧的青布袍襟之内。
那手毫无顾忌,先是在他胸膛前摸索,随即下滑,一路向下。
放肆!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惊怒直冲头顶,许云时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那只手并未停歇,竟是径直朝着他双腿之间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