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挨到下课铃响,怀宁迫不及待跑出教室,心脏正扑通扑通地跳。
斜阳透过拦档,将他奔跑的影子拉得细长。
不多时,他双手扶住膝盖,气喘吁吁地站在高一二班的后门外。
他深吸口气,抬头望向夏晚晴常靠的那扇窗,却发现昔日歪着脑袋靠在那儿捂嘴娇笑的少女此刻已寻不见踪影。仍旧呆在那儿的,是磨砂窗户内贴着的手抄报。
江怀宁缓缓靠近,指尖贴上窗户,看着那张精美的樱花主题手抄报兀自出神。
少女亲自拿着它跟自己炫耀过,“好看吧?我们组可是得了一等奖呢!”娇俏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让他攥紧的手掌微微往外渗出细汗。
“请问……”随着他的发问,后排靠窗的短发女生顺势抬头。
“请问夏同学在吗?”
“不在,刚刚好像出去了吧。”对方说完便继续低头忙活自己的事情,似乎不肯再分给怀宁一点儿目光。
江怀宁继续追问的欲望顿时卡在喉咙里,喉结蠕动片刻到底没能把未尽的话语说出。
他看着少女的空座位兀自愣神,在走廊上等了许久,直到上课铃响起才终于把捏紧的拳头松开。
他一步三回头地迈开腿,不甘和悲伤似水流淌,缓缓滴进心间。
此刻,他多么希望少女能从教室里突然跳出来抱住自己,像上次一样在他面前露出捉弄得逞的笑容。
“骗到你啦,我在这里!”
然而,这只是他奢侈的幻想。
少年走后,远处消防通道的拐角里,夏晚晴蜷着身子坐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手中紧攥的手机屏幕停留在与未知联系人的聊天界面。
最新的消息来自十分钟前,也就是江怀宁刚刚踏出教室的下一秒:
【他去找你了,被我发现你们私自见面,后果可远比你想象中的严重,我想你也不愿看见明天他被全校批评通报记过甚至开除吧?】
透过微敞的门缝,夏晚晴看见少年垂首离去的背影在暮光中越来越小。
此刻,少年正离自己越来越远,可她却无能为力。
而在高一楼的对面,高二楼的二楼走廊上,子书婳正侧着身子坐在走廊防护墙上,双腿在半空中随着她轻哼的旋律晃荡。
“啦啦,啦啦啦……”
她全程目睹了这对苦命鸳鸯的好戏,所以哪怕路过学生看见她做出如此危险行为而露出讶异的表情时,她依旧能哼着小曲,笑得灿烂。
……
一整个下午,子书婳都罕见地没有认真听课。
当她初次走进教室时,周围的学生频频侧目,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此刻的左颊竟肿得让人心疼,仿佛无礼的游客闯进卢浮宫,在《蒙娜丽莎》的画像前肆意涂鸦。
而且更为蹊跷的是今天下午,少女脸上的笑意从来没有断过,目光还一直锁定那位向来默默无闻的小透明前桌。
不少人揣测二者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这个不合常理的念头在下一刻被否决。
怎么可能呢?说不定人家只是因为脸上受伤而苦笑,又恰巧坐在她前面的是他。
期间,程舒窈不止一次来问子书婳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只是礼貌地拒绝,并且当着江怀宁的面说:“只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了,绝对不是跟某位同学发生冲突。”
“真的?”程舒窈明显不信,怀疑的目光紧盯着子书婳肿胀的脸颊。
“嗯。”她淡淡点头回应,旋即低头做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要继续开口说话的意思。
程舒窈热脸贴了冷屁股,只好留下句不痛不痒的“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后无奈离去。
女人走后,子书婳立马放下手中装模作样的“道具笔”,继续抬头盯着少年正襟危坐却又无精打采的背影。
她看着少年后颈上微微凸起的脊椎骨兀自出神,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界上少有的好人。
毕竟坏人,可没有保守秘密的习惯。
往后的日子还很漫长,所以她并不急于一时。
子书婳乐于看见江怀宁吃瘪,也乐于看见他眼里对自己几乎溢出的仇恨,那让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正占据少年的整个心灵。
他的整个的心神都应该放在自己的身上,就连心脏也该为自己跳动。
日落时分,久违的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江怀宁背起早已收拾妥当的书包,刚要起身,却被后座的子书婳突然伸手拉住书包肩带。
江怀宁喉结微微蠕动,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怕少女突然在教室里发疯。
于是他安静地坐在原位,尽量忽视背后少女略显不悦的目光。
沉默一直持续了五分钟,直到教室内最后一名学生踏出教室,子书婳终于轻启唇瓣。
“还记得我今天中午刚跟你说过什么吗?”她歪着脑袋看向怀宁躲避的瞳,鞋尖忽然往前座伸,勾住他僵硬的小腿。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要带洗衣液哦,而且要樱花香型的,不然我会很困扰。”
“知道吗?”
子书婳“善意”地提醒道,素手在唇瓣轻启的同时落在少年的肩膀上。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江怀宁应激似的甩开子书婳的手,想要起身却发现少女的双腿突然交叠,紧紧夹住自己小腿。
他难以挪动半步。
“脏?”
子书婳眉头紧锁,额头突兀地涨起两道褶皱,突然冷笑一声,站起身子强按着少年肩膀,将肿胀的嘴凑到他耳畔,素白指甲一边缓缓在他后颈将愈的新疤上刮过。
“你敢说我脏?你也配说我脏?”
“你把这白白嫩嫩的手握成拳头打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脸上脏?”
江怀宁瞬间的恍惚,子书婳拉起他垂下的手,手掌侵略性地与他五指相扣,另一手掐住他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下课出去的时候,我偷偷在你手机里下了病毒。从现在开始,你发出去的每一条简讯我都知道,不要打歪主意哦……”
看着少年因自己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她吐息间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眼中是江怀宁从未见过的痴醉,“像你这种人,就该由我来好好教育才行。”
“子书婳,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任你摆布吗?让我给你洗臭袜子,你想都别想……”
江怀宁一点一点掰开子书婳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不屈服的言语似乎让少女为之动容,以至于她竟主动松开双手。
“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幅无比倔强却又不得不像我低头的狼狈模样。”言落,子书婳迈着轻盈的脚步转身离去。
当怀宁背起书包追出去时,少女已经哼着走调的小曲消失在楼梯转角。
……
放学之后,夕阳垂落在女厕洗漱台的镜子上,倒映出夏晚晴苦涩的脸。她双手捧水用力拍在脸上,打湿的卷翘睫毛下藏着红肿的杏眼。
断断续续的抽气声中,她口袋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子书婳的新消息:
【躲得很好,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