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仍旧很多,依然会在修理机器人时哼着跑调的歌,但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台深处的全息屏幕之中。
他常常眉头紧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如雨,嘴里念念有词,不再是轻松的抱怨或技术讲解,而是充满了“防火墙”、“加密追踪”之类的词语。
他在寻找答案。
寻找那些把零推入死亡边缘的答案。
零最终还是没有执意去旧工业区,她太过瞩目了,至少,自三号市场回来后,阿尔文再未让她离开维修点半步。
危险并未过去,反而像水下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汹涌。
维修店的生意并不好,通常一天不会有超过十名顾客,零通常在暗处静静地看着阿尔文,她这具身体的感官能轻易捕捉到他细微的动作,从因紧张而加快的心跳,到被他自己忽略的自言自语。
又是一周后,事情有了新进展。
这是个没有雨却也见不到太阳的上午,看着阿尔文面前屏幕上一段不断自我复制、干扰追踪的恶意代码,零走了过去。
“这个,”她伸出手指,点在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小的、与其他代码风格迥异的签名标记上,“‘衔尾蛇’的手笔。”
阿尔文“咻”的一声凑过来看,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屏幕而布满血丝。
放大那个标记后,他对比着数据库里的资料,面部包含87%的恍然大悟和10%的难以置信,余下则是担心。
“佣兵组织?他们掺和进来干嘛?这帮家伙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而且贵得要死!谁会雇他们来……” 他猛地看零。
“我待过的组织。”零简短地回答。
她没有撒谎,她也不会对阿尔文撒谎,最后那场刺杀任务,事实上是她与这个组织合作的最后一单,因此,在内容上,零才添上一个“过”。
“那就是他们……”
阿尔文喃喃重复,眼神复杂地看了零一眼,然后又重新投入到屏幕前,手指更快地敲击起来,“好吧,知道了对手是谁,总比没头苍蝇强!衔尾蛇……哼,让我看看你们的七寸藏在哪里!”
有了明确的方向,阿尔文的调查进度快了很多。
但等他真正得出结果时,时间已经推移到了两周后,一个雨下得格外大的夜晚。
“零,你看!”他指向主屏幕,上面展开的是一份被层层解密的文件,以及一个复杂的关系网络图。
“是泰坦重工!”阿尔文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就是你以前……杀掉的那谁的公司,对吧?虽然这样一看就回到了原点,但袭击你的人,除了他们雇佣的‘清道夫’小队外,还有‘衔尾蛇’提供了情报!这帮混蛋估计是公司的黑手套,也可能直接受某位高管管辖,拿你去杀竞争对手之类的……啧……自己人也下得去手!”
背叛。
意料之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对于他们来说,“零”确实只是一件工具,一件过于锋利、知道太多、或者可能失控的工具。
当价值不再,或者成为威胁时,清除,是他们一贯的行事逻辑。
不过,阿尔文挖出的东西,不止于此。
屏幕上的关系网络图,像一张布满脓疮的蜘蛛网。以泰坦重工为中心,无数条线连接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创世科技、市安全局、黑市、非法人体实验室……
金钱、权力、暗杀、非法交易……
所有的一切都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一起。
“这……这简直……”阿尔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真相震惊后的恶心感,“这地方……从根子上就烂透了。我们就像……活在一个光鲜亮丽的垃圾堆上。”
零没有说话,她看着屏幕上的那些名字,那些交易记录,那些隐藏在城市繁华表象下的黑暗。
过去几周内不曾有的冰冷与沉重,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自主意识。
过去作为“零”时,她就接触过黑暗,甚至本身就是城市暗面的一部分。
但从未如此直观地看到它的全貌,看到它如何将一切,包括我自己,都吞噬其中。
从头到尾,她只是被公司当做一枚棋子,甚至是弃子。
至于想杀她的原因,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失败了一次。他们不会允许一个死而复生且掌握着他们秘密的“幽灵”继续存在
他们一定会再来。
阿尔文是否会被牵连,逻辑模块几乎没有停顿,便得到“是”的结论。
他早已被拖入了这致命的泥潭。
陌生的、尖锐的情绪油然而生,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恐惧。
“零?”阿尔文见我久久没有反应,担忧地叫了我一声,“你……没事吧?”
片刻过后,零缓缓抬起头,用漆黑的瞳孔看向他。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零说。
这个决定不单单基于概率的计算,而是一种本能。
生存的本能,以及保护身边这个唯一重要之人的本能。
“想要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阿尔文的眼角小幅度抽动了两下,“创世纪的眼线遍布全城。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或者说是一个能骗过所有人,杀出一条血路的计划。”
零再次看向那副地图,看向旧工业区。
旧工业区曾是“衔尾蛇”组织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