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与其说是不见，更不如说是调包来得更为妥当。
最蹊跷的是他总在自习课偷偷翻看的课外书，那本早已生出许多折痕旧迹的《小王子》竟在他上个厕所的功夫摇身一变，书封的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划破他的手指。
像是冥冥之中存在着某个无聊的鬼怪趁他不备之时偷梁换柱。
感受着指尖书封崭新的质感，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低头写字的子书婳。然而二分之一秒后，他打消了自己天方夜谭的念头。
这家伙哪怕再怎么讨厌，再怎么不似正常人类，也不可能无聊到做出这种对他没有任何伤害的事情来予以报复吧？
可少年不知道的是，此刻他桌上的矿泉水瓶早已微微错位，瓶中原本风平浪静的水面此时正掀起阵阵波浪，涟漪荡漾在身后少女不断加速的心间，将她发烫的脸染得通红。
当他对着水瓶发呆的时候，少子书婳正食髓知味地舔舐自己湿润的唇瓣。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却莫名觉得其中隐约渗着松墨的腻。
“啧，好奇怪。”
起初，江怀宁对这些蹊跷的事情不以为意，只当是自己提防子书婳太累而出现幻觉。
到后来，他再也无法忽视。
……
晚春的暖阳透过积灰的玻璃窗挤进教室，向其中的每一处角落挥洒令人不适的燥热。
下课之后，怀宁照例走向那间空课室，推门的手却在见到晚晴蜷缩的背脊时愣住。
透过敞开的门缝，他看见少女栗色长发铺满摊开在木质课桌上，其余垂落成帘，而往日那总别着草莓发卡的鬓角此刻却空荡荡的。
“晚晴？”他屈指叩了叩门框，轻声说话时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今天的少女来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早。
夏晚晴的肩头明显颤了颤，却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没有回应。
落寞的背影似乎正向自己传达着什么。
走进教室，江怀宁把帆布包轻轻放在一旁吱呀作响的椅子上，可越是靠近，他就越是能察觉到少女的低迷。
“咋了，今天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你，你别过来……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怕自己忍不住向你发脾气。”夏晚晴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刺猬似的往里缩了缩，语气扭捏的同时又让人心疼。
哪怕她是刺猬，自己也会好好抱抱她。
江怀宁这样想，小心翼翼地揪了揪夏晚晴的衣角，“你知道吗？有坏脾气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不对我发脾气，那才是真的不正常。”
“扑哧……”
“你这样子说会显得你命很苦似的。”夏晚晴忍不住笑出声，原本失落低垂的杏眼重新挂上浅笑的月牙。
特别是在见到少年假扮小臣之后，她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
“嗻，娘娘开心就好。”江怀宁双手拍打衣袖裤脚，学着上次他在夏晚晴出演话剧里某位寺人的动作半跪在地上。
“别逗我了你！”夏晚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白里透红的俏脸上尽显少女娇羞。
“还不是因为今天早上最后一节课，我忍不住犯困打瞌睡，结果被老师罚站了。”
说到这里，夏晚晴不自觉鼓起粉嫩的腮帮子，骤然拔高声调之后是断崖式的低声。
“特别是我那个没心没肺的同桌坐在我旁边笑了我整整一节课！尴尬死了……”
透过少女红得滴血的耳垂，江怀宁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子虽然活泼，但是脸皮也比一般人要薄上许多。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事不开心？”江怀宁听完后忍俊不禁，并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的安慰话语。
夏晚晴心中的期待陡然落了空，捶落在少年肩膀上的粉拳带上几分羞恼。
“别打了，别打了，你看看这是什么。”江怀宁一边求饶，一边快速从包里取出装饰精美的礼盒。
浅粉色的包装纸在光晕中流转着珠光，“城南漫樱花”的烫金标签被斜阳照得发亮，他献宝似地挑起眉梢：“我想女侠应该会喜欢这个。”
夏晚晴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上次自己在名创优品店里舍不得买的香水。
她猛地抬头与怀宁对视，双颊飞快闪过一团绯红，睫毛上还挂着闷出的汗：“你怎么……”
“我不太懂香水，但是总觉得它很适合你，小票已经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所以想退也退不了的，不许拒绝。”
江怀宁小心拆开丝带，玻璃瓶折射的虹光落在夏晚晴骤然亮起的瞳孔里。
她忍不住想，这算不算他给我平常生活里的惊喜？
接过香薰时，少女指尖擦过怀宁的手背，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簌簌喷洒之后，樱花的甜香彻底在空气中漫开。
暮光之中，香薰喷洒的水雾闪闪发亮，夏晚晴仿若站在星星雨里，像极了莅临尘凡的仙子。
江怀宁盯着少女入了迷，以至于少女扬起可爱嘴角扑进他怀里时还来不及心动。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夏晚晴
蓬松的发顶蹭着他的下巴，像小猫在主人怀里撒娇。
猝不及防下，怀宁僵直的后背抵上生锈的铁柜，震落簌簌铁锈。他悬空的手只犹豫了片刻，怀里的少女便在他将落未落时快速逃开。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
宁静的午后，少男少女相互对视一眼，却又不约而同地在下一秒别过发烫的脸。
江怀宁分明看到，此刻女孩脸上，是比夕阳垂落富士山还要美的雪景。
“咔吱——”
忽然，刺耳的开门声撕裂静谧。子书婳斜倚在门框上摆弄手机，翡翠耳坠在逆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子书婳的一瞬间，江怀宁发烫的脸颊突然冷却下来，紧接着被更深的厌恶取代。
少女的不请自来让他有种秘密基地被敌人入侵的感觉。
此刻的怀宁像极了栖息地被侵略者入侵的惊弓之鸟，警惕地盯着子书婳的一举一动。
在少年反感的目光中，子书婳不自禁顿住，却在下一秒冷哼一声，脸上露出早已准备好的不屑和讥讽：“怎么，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难道学校是你家开的吗?”
她向二人挥了挥手中的手机，清冷白皙的脸蛋上是与之极不和谐的挖苦嘲讽：“啧啧啧，好甜蜜，在学校里卿卿我我。”
阴阳怪气的话语里，渗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醋味。
教室内的二人咬着牙向她投去目光，发现她所把玩的手机屏幕里，赫然记录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在两人愕然的眼眸中，子书婳指尖轻点屏幕，视频里正循环播放着相拥的画面。
夏晚晴像受惊的兔子般弹开，后腰撞到桌角发出闷响。
江怀宁下意识伸手要扶，右手却在半空攥成拳头，心中对子书婳的厌恶不禁更甚：“子书婳，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天天像寄生虫一样跟着我、折磨我还不够，现在还……”
他的声音依旧是极力压制的温和，但绷紧的下颌线却泄出怒意。
话音未落，子书婳突然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恶作剧的愉悦和看见他眼中怒火的诡异满足。
他终于把目光落回自己身上，只有此时此刻，子书婳才能真正感觉到少年眼里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的眼底染上一种无以言说的兴奋。
“怎么，你生气了吗?”她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无辜得仿佛小孩子不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事，令少年更加恼火。
看着他不断起伏的胸腔，子书婳心中突然萌生出一股怪异的冲动，她想把手抚上他滚烫的胸膛，感受他此刻为自己而用力搏动的心脏，然后细数他的肋骨，再一根根将其打断，看他眼里的怒火，看他眼里的恨意。
此时，他的眼眸只容得下我一个人。
此刻，他的胸膛正为自己起伏。
子书婳如此痴迷地想到。
“废话，你……”
江怀宁言语未尽，又被子书婳粗鲁地打断：“不，你应该害怕才对，害怕我把这段视频交给程舒窈，害怕我把这段视频送到政教处去，害怕你的小情人因为早恋而被批评丢尽颜面。”
少女如此说道，仿佛毒蛇吐信，黑色的瞳眸盯得江怀宁浑身发毛。
那种久违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而这一次，他终于攥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