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穹顶上,受难天使的壁画正用空洞的眼眶俯视着她,彩绘玻璃透进来的光线被染成诡异的血红色。
大厅中央的火刑架上,熟悉的身影正在燃烧。
火焰中的少女抬起头,被火舌舔舐的金发在热浪中翻卷——那是一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那是克莱尔的脸,此时她的嘴角挂着佛洛拉从未见过的癫狂笑容。
“你来得正好,我的小公主。”火中的少女愉快地说,仿佛不是在承受酷刑。她的裙摆已经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脂肪燃烧的甜腻气味。
佛洛拉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曾经确实曾被这样的噩梦困扰,可如今她知道克莱尔还活着,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不喜欢这个欢迎仪式吗?”火中的克莱尔歪着头,脖颈处的皮肤开始剥落,“那换一个如何?”
突然,火焰暴涨。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少女的躯体在火中分崩离析,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骨架还挂在刑架上。
那颗头颅却完好无损,金发依旧闪耀,蓝色的眼睛眨动着,嘴唇一张一合:“来啊,走近些......”
佛洛拉猛地冲上前,一掌拍飞了那颗燃烧的头颅。头颅撞在石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克莱尔还活着。”佛洛拉冷冷地说:“你不是她。你究竟是谁?”
滚落在地的头颅突然发出咯咯的狞笑:“哈哈哈哈……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发现了。”它的下颌夸张地开合着,“还算有点长进,冒牌货小姐。”
头颅突然滚动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推着,咕噜噜地滚向大厅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向下的阶梯,黑暗中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
“想要改变现状吗?”头颅在阶梯入口处停下,空洞的眼窝回望着她,“那就下来吧,我亲爱的小公主~”
下一刻,周围的景色骤然变幻,佛洛拉如同从大梦中惊醒般踉跄倒地。
熟悉的皇宫轮廓映入眼帘,她终于挣脱了噩梦。然而,那令人战栗的歌声却仍在耳畔萦绕不去。
此刻她正站在通往皇宫地下厅堂的入口处。作为皇室成员,她自然知晓地底囚禁着怎样的怪物。菲涅始终严禁她涉足此地,而她自己也清楚那东西有多危险。
佛洛拉深深吸气,终于踏出了第一步。石阶向下无尽延伸,仿佛直通地狱深渊。黑暗中,那颗头颅的吟唱在甬道中回荡:有罪的王……有毒之血……
当最后一级台阶隐没在身后,一个恢宏的地下空间豁然展现,帝国千年的历史在此刻向她奔涌而来。
佛洛拉这才想起,皇宫地下不仅是特洛伊尔的囚牢,更是路西斯家族的墓窖。历代先王的石像肃立于此——按照古老传统,这些雕像并非用魔法塑造,而是皇室石匠耗费数十年心血雕琢而成。
此时,头颅的吟唱戛然而止。
“'屈膝者'纳梅洛斯、'伟大者'奥托、'红胡子'腓特烈......”它逐一念出石像主人生前威震四方的名号。
“多么可悲又可笑的家族啊。身为龙裔却要掩藏血脉,在这片大地上牧养着人类国度。我的孩子,你真该庆幸自己不是这群虚伪者中的一员。”
在皇宫伪装十二年的佛洛拉自然知道路西斯家族在历史暗面的秘辛。在龙翼遮蔽天空的年代里,他们曾是辰王的祭祀,却在人类的历法起算之时背叛了他们的旧主,后来又以人皇之名延续着他们的王朝。
面前的石像姿态各异,或庄严或温柔,却都拥有着金发与蓝眸,与佛洛拉是那么地相似。
但此刻吸引她目光的并非这些石像,而是铺陈在宽阔甬道中的白骨与武器。
数以百计的尸体被某种可怖的力量生生嵌进地面和墙壁,仅肉眼可见的就超过百具,那些插入地面的刀剑与长矛无声诉说着更惨烈的伤亡。
从残留的盔甲纹饰判断,这些遗骸都属于火蔷薇军的精锐,那支曾追随北陆初代至高王克莉丝拯救世界的传奇之军。
可疑的是,现场竟找不到一具敌人的遗骸。他们究竟在与什么战斗?
当佛洛拉走到甬道尽头,真相终于揭晓。一具漆黑的巨人骸骨深深嵌在承重墙内,未被移走。它额生尖角,背展骨翼,遍布全身的刀伤剑痕与焦黑灼痕无声记录着那场恶战。
“恶魔......”佛洛拉轻声道。
毫无疑问,这就是殒命在此的火蔷薇军所面对的敌人。
在恶魔遗骸旁,矗立着一尊未完成的雕像。粗糙的石料仅勾勒出华服轮廓,面部模糊得只剩眉眼轮廓。底座潦草地刻着:鲁道夫六世。
“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帝。”滚动的头颅淡淡地说,“他的女儿要有名得多。"
佛洛拉当然知道这位“拥王者”爱莲·路西斯。这位七十年前的女皇不仅是克莉丝的挚友,更是她统一北陆的重要支持者。
看来这场墓窖的战斗就发生在那个七十年前的大战期间,那之后,皇室废止了墓窖立像的传统。
按佛洛拉所学习的历史,七十年前法师公会与拜龙教确实曾勾结魔族发动政变,他们的阴谋恰巧被来访的克莉丝率军粉碎。但史书里皇宫始终未陷,恶魔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地下的墓窖?她无从知晓。
当甬道走到尽头,佛洛拉突然打了个寒战,不是恐惧的寒意,而是前方一阵元素乱流令她浑身战栗,这是一种本能的预警。
她面前矗立着一扇令人窒息的巨门,已经风化的封条层层叠叠地覆盖着门面,每一道封条上都镌刻着晦涩难懂的古老印记。
这些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圣徽,只残存在那些用古语书写的教典中。精通古语的佛洛拉认出了这些印记的真实含义——它们都是强大的封印,用来禁锢门后的某个存在。
然而此刻,这扇被重重封印的大门却敞开着,门后透出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佛洛拉不自觉地攥紧手掌,迈步跨入门内。她的脚下是由阻魔金属铺就的地面,随着她的踏入,地面上庞大的魔法阵骤然亮起,暗红色的魔力在繁复的纹路中奔涌流淌。
这种类型的法阵她并不陌生,在某些战略要塞也曾见过。它们能形成特殊的力场,使范围内的法术几乎全部失效。
法阵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水银池。不知是法阵产生的热量还是另有加热装置,池中的水银微微翻腾,不时冒出气泡。
一座锈迹斑斑的金属桥横跨水银池,桥身布满锈蚀的痕迹,就像在海底沉没了数十年的残骸。虽然建造时选用了抗腐蚀的合金,但在经年累月的水银侵蚀下,桥体依然难以幸免。
佛洛拉屏息走过金属桥,一路以来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这里囚禁的存在,绝非一只吸血鬼那么简单。
在水银池中央,四根铜柱巍然耸立,柱身上流淌着幽暗的光芒,刻满了难以解读的古老符文。每根铜柱都延伸出一条暗金色的锁链,将一具高大的身影悬吊在半空中。那具躯体的胸口插着一柄缠绕着祷文的长枪。
在暗青色铠甲的包裹下,那具身体被写满血色符文的裹尸布紧紧缠绕,每一道符文都像是最恶毒的诅咒,誓要让它永世不得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