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修松了一口气，起身看向来路：「救援到了。」

救护车与警车几乎同时抵达事故现场，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蓝红警灯交错闪烁，急促的警笛声在山里回荡着。

副所长林奎一下车，就看到顾明修和沈彻。

「怎么回事？怎么哪哪儿都有你们啊？」

顾明修耸耸肩：「没办法，路见不平。」

「这里两个伤患，女孩头部有伤，已经止血了，大人胸口疑似挫伤，麻烦你们交接处理。」

林奎点头，立即吩咐医护人员过来，将伤者抬上担架，送往救护车，同时让人现场封锁勘查。

沈彻正准备起身让位给医护人员，原本昏迷不醒的阿恒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沈彻的手腕。

「……不要走……」

沈彻愣住了，本以为他已经醒来，但是看他仍旧双眼紧闭的样子，估计只是无意识的呓语。

他安抚似地拍了拍那只手，再轻轻地把手拉开，将他交给医护人员。

林奎看了眼那辆还在燃烧着的车，拍了拍顾明修的肩：「……谢谢你们。」

「要不是你们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

就在此时，沈彻走了过来：「老顾，差不多了。」

顾明修点点头，对林奎说道：「林所，那这现场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还有点事，得去找个人，先走一步。」

「行，小心点，有事随时联系我。」

「知道了。」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山道上。

车子驶出转弯前，沈彻回头看了一眼那对母子。

他忽然更迫切地想见到那位仙姑了。

……….

仙姑住在青娘村深处的青娘观。

观前青瓦白墙，斑驳老旧，周围藤蔓盘绕，四周静谧得几乎只听得见风吹动竹叶的声响。

观门前静悄悄的，一位年约三十，眉眼清秀温婉，身着浅灰色道袍的女子静静佇立在那，似乎早已站在门口等候多时。

她见到顾明修与沈彻时，微微俯身，轻轻作揖道：

「仙姑说你们会来，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皆是一凛。

他们此行并未事先通报，就连是否能顺利进村都还未可知，没想到对方竟早已知晓他们的到来。

女道者转身引他们入观，一路穿过幽幽竹林与青石小径，边走边对二人道：

「十余年前，仙姑曾冒险救下一位差点被逼入鬼婚的新娘，硬撼冥缘之线，动了天机，落得如今残身之果，双目失明。」

「从那之后，她便不再插手俗世之事，也鲜少接见外人。」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桩冥婚，许久无人能解。」

「直到不久前，卦象忽有异动。仙姑推演星盘，得知此局已破。」

「破局之人，正是你们二位。」

顾明修一愣：「我们？」

女道者点了点头：

「是的，在望岭镇，你们确确实实破了那冥婚阴局。那一桩局……本应困死十余人，不该有人逃脱。」

「如今你们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说明命格之中，自有护佑。」

「仙姑说，此为命劫，亦为机缘。她已在殿内等候多时，请随我来吧。」

在女道者的引领下，两人终于来到青娘观最深处的大殿。

大殿古朴肃静，香烟袅袅，氤氲着一股沉稳庄严的气息。

殿中光线昏暗，中央供奉着一尊神像，莲座之下，蒲团上静静坐着一位老者。

她身着洗得泛白的道袍，银白的长发挽成高髻，面容清瘦，超脱世俗，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因果。。

那一双白浊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光彩，空洞洞地望着前方。

顾明修本是见多识广的主儿，看到仙姑后，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时，那双苍白无神的眼睛缓缓转向他们，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

「你们来了。」

「既来，便坐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顾明修与沈彻不由得生出一丝敬畏。

他们对视一眼，默默在她面前跪坐下来。

那名女道者端上来两杯热茶，轻轻放在他们面前的蒲团小几上，茶香氤氲，混着竹林的清气，一时间竟有种出尘之感。

顾明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尝出个所以然来，只觉一股淡淡的苦味在舌尖回荡。

他放下茶杯，才正要开口寒暄，那坐在蒲团上的仙姑却像是听见了他们的心声一般，轻轻開口。

「魂契未成、阴局已解……天命既定。」

「你们破了望岭镇的冥婚阴局，结的是旧怨，解的是命数。」

两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可是也没敢多问。

「你们既已入局，缘已牵起，欲解身劫……唯有探回根本。」

什么入局？什么身劫？怎么还牵起缘了？这听起来玄乎的紧，还不让翻书看讲义。

仙姑接着道：「你们心中对于先前入村时所见那名老者应是存有疑惑吧，……其实……他并非凡人。」

两人皆是一怔：「那他是什么人？」

仙姑道：「他是渡界人，村里人私下都唤他为老烟鬼。他一生孤苦、半身入阴，行走于阳阴之间，替天引缘，只渡半缘人。」

「半缘人？」沈彻下意识重复。

仙姑声音悠远：

「是指命中有劫、有缘未尽，身在人间却魂缠他界之人。」

「他不渡无缘客，只渡被选中者。你们能见到他，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堂中香烟缭绕，烛光摇弋。

顾明修与沈彻面面相觑。

嗷……原来那个抽旱烟的老大爷是渡界人来着。

然后呢？

他们很确定刚刚听到的都是中文。

是吧，听都能听懂，但合起来，就是听不懂。

听了半天，怎么反而越听越迷糊了？

说到底，他们此行来找仙姑，为的就是解开沈彻身上那些诡异现象的谜团，但是这些什么劫啊缘的，整个的就是云里雾里。

没辙，不管那些缘跟劫了，还是得干正事要紧，想想他们为了见仙姑一面，这一路走来堪称是多灾多难，人仰马翻。

现在好不容易终于见到仙姑了，还不得赶紧问。

顾明修朝沈彻努了努嘴，示意他快问。

但是，这么社死的问题，当真要问的时后，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沈彻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我……」

才说了一个字，就卡住了。

他真的很想举起手：老师，我有问题！

他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啊。

难不成要当着顾明修的面直问仙姑：为什么自己的熊越来越大，但是牛子却越来越小？

他的脸真没那么大啊！

兀自犹豫不决间，仙姑却已经似笑非笑地开口：

「你心中有疑问，不必说出。我已知你想问的是什么……」

沈彻猛地一震，抬起头看向她。

「此非诅咒，非阴祟，也非妖邪所为……而是，命数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