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一道不属于今世的气机……乃是前朝一位公主残留的执念。」
「她为何附于你身,执念为何,我不得而知。但你与她气机相牵,冥冥中自有定数。」
「欲知自身变化之因,便去探寻那位公主遗留下的器物。回溯本源,疑惑自解。」
「缘起自古,果落于今。福祸难分,善恶未定……你所能做的,唯有随缘应对。」
「缘,已落下。」
「前路虽苦,终有光明可期。」
听到这里,沈彻并没有茅塞顿开的喜悦,反而心中的失落感更加沉重。
仙姑所说的执念是什么执念?前朝公主?她又是谁?
为什么就非得是他不可?
为什么不是别人?
他是来求解答的,是来找解决办法的。
结果仙姑告诉他什么?
随缘应对。
要让他怎么随缘?又该如何应对?
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
那他这一路走来所受的苦算什么?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只是不想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又穿着女装、也不想再被外人用看姑娘的眼神打量。
他只是想要回到原本那个叫沈彻的日子,仅此而已。
回归正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仙姑说:前路虽苦,终有光明可期。
光明呢?
他的光明在哪里?
失望、愤怒,羞耻、绝望……
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一瞬间全部涌上来,几乎快要淹没了他,他低垂着头,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再承担下去。
面前的仙姑却像是看透了沈彻此刻满腹的痛苦与挣扎。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小施主。」
「你所承之劫,不因前世之罪,亦非今生之错。只因命途之引,渡缘之业。」
「命不欺人,缘不负心。你以为失去的,终有一日,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顾明修此时开口问道:
「仙姑,若真如你所说……是否只要找到那位前朝公主的遗物,就能找到解答?」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沈彻:
「也许……就能帮阿彻恢复原样?」
沈彻心里一震,却仍旧低着头。
仙姑听完后,语带玄机地笑着说:
「遗物可解前因,亦可能……开新局。」
这句话不轻不重,却让沈彻心头的郁结悄然松动了些许。
只要能有一丝丝的机会,他都愿意去试。
他抬起头看向仙姑,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莫急,亦莫恼。」仙姑慈悲又温柔地对他说着。
「此外……」
「你这长发,莫要轻易剪断。」
「它能挡住魑魅魍魉的窥视,也能帮你维持尚未彻底倾斜的命盘平衡。」
「你若剪了……恐有大难。」
「若你实在不愿它惹眼,就将它束起吧。留着,藏好,莫弃。」
不是吧!
沈彻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又被浇息。
仙姑你是在逗我玩儿呢!你说得找到公主遗物才能解惑我都接受了。
现在竟然还不让剪头发?
他此行最大的目的不就是寻求找到脱离现况、变回男身的方法?
谁知道,历经千辛万苦求来的答案都还没解开,还让他蓄着一头长发不能剪?
这要他情何以堪?
去它的魑魅魍魉、去它的大难。
他郁闷到都快哭了都。
一时之间,只觉满腹委曲,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过了半响,他才艰难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仙姑欣慰似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抬起手,虚虚地朝沈彻眉心一指:
「我不劝你放下,只愿你此去,不再逃避。」
接着仙姑忽然转头,空洞的双眼对准顾明修的方向:
「你……」
「贵人命格,阳火旺盛,生来护人,也易招祸。」
顾明修一愣,正欲开口询问,仙姑却已继续说道:
「小心你身边人,也珍惜你身边人。」
「护得住是福,护不住……便是劫。」
顾明修听到这,心头不禁狠狠一震,随即沉默了下来。
仙姑似乎疲惫极了,闭上眼,像是开始入定。
殿内又归于沉寂。
顾明修知道仙姑言尽于此,他踌躇了一会,仍是抬起头对着坐在蒲团上的仙姑开口问道:
「仙姑……还有一件事。」
蒲团上的仙姑双目紧闭,气息平稳,没有回应,却仿佛早已知晓他想问什么。
是那个为了孩子操碎了心的母亲,陆芷清。
顾明修终究是不忍心,他在陆芷清要上救护车前,对她说如果有机会见到仙姑,他可以帮她把这份心意带到。
陆芷清泪眼婆娑,对着顾明修感激涕零,说她不求仙姑帮忙什么,她只想为阿恒求一个指点。
仙姑睁开了没有焦距的双眼,对顾明修说:
「这因缘,不归我解。」
顾明修不解,想再问些什么,却听仙姑继续说:
「他们该找的人,不是我。若命有转机,自会有指引;若劫数难逃,也自有因果。」
这一句说得玄奥,让人难以揣摩。
顾明修默默点头,他知道,该说的仙姑都说了。
心中却暗自叹息。他终究得不到那个母亲想要的答案,但他会记得这个请求,也许,将来真的有机会……
这时,仙姑缓缓抬手指向他们身后:
「缘起缘灭,来者自知。去吧。」
说完,她再次合掌,闭上眼,仿佛将尘世纷扰尽数隔绝。
竹林外,阳光已经照进古观深处,尘埃在光柱中舞动如雨。
顾明修与沈彻向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沈彻心中千头万绪,却也知道,眼前这位早已洞悉命理的仙姑,已经说得够多了。
………….
从青娘观出来后,两人便驱车下山,顺着蜿蜒山路一路驶回江城。
两人各自都若有所思,车内的气氛出奇的安静。
顾明修首先打破了沉默。
「那什么……仙姑不是说要你去探寻公主的遗物吗?我寻思着,八成是半年前我们押运的那批古文物……回头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文物局长,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头绪。」
沈彻这才回过神来,应了句:「……好,麻烦你了。」
但他显然心不在焉。
满脑子都被仙姑那句“不要剪头发”给塞满了。
不要剪头发?
他到底是该相信仙姑的话,还是索性一刀下去、痛快干净?
现在这头发已经长到都过肩了,不剪头发他是要怎么见人?!
他可是个保全!每天都要训练、出任务、见客户的!
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一大老爷,顶着这一头长发,要怎么回去面对公司的人……尤其是顾见晴。
她性格耿直,什么事都藏不住,一看到他现在这模样肯定大呼小叫,要不到多久,全公司都会知道。
更有可能的是,直接被她拉去当什么鬼的闺蜜。
那画面实在太美,让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心下琢磨着,要不干脆先请假一段时间吧,找个借口躲一阵子,等心态稳下来、情绪理清楚,再回公司也不迟。
至少……先躲开顾见晴。
他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被她看到,除了尴尬,还有羞耻,再有的就是……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顾见晴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或许是自觉配不上她?还是其他什么的,他也不甚明了。
眼角余光止不住地往顾明修那边飘。
他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开口请假,又怕自己说出来太过突兀,显得心虚。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一缕发丝出神。
殊不知,顾明修也在偷偷瞄他。
从侧边看过去,沈彻的侧脸被车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长发被松松地扎成马尾,几缕碎发滑落下来,搭在耳廓上。
那一小段白皙的耳垂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顾明修心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
如果带个细金的耳坠,说不定还挺好看。
……靠!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