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你？”
雷恩抬起头，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催促，结果看见走进凉亭的女仆竟是那天在面包店里跟他聊了半天的女孩，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略显惊喜的笑。
伊莲一愣，抬头望去——那张脸，她认得。是前几日来面包店买了整整一篮子面包，还跟她聊了许久的男人。那时他穿得朴素，说话客气，还有点呆气，像个粗枝大叶却脾气温和的大哥。
“是你？”伊莲试探着说。
雷恩也认出来了她，眼睛一亮，笑着点点头：“果然是你。这个甜点特别好吃。”
伊莲也有些错愕。她端着小食盘，站在石阶上，看着坐在凉亭里的男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今天穿着整洁的礼服，胸口没有佩戴显眼的军徽，外表看起来与宴会其他年轻贵族无异，若不是认出了他的脸，她几乎没敢相信——他居然是宴会宾客之一。
“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莲试探着问。
“我才想问你呢。”雷恩咧嘴一笑，语气里带着一点意外的亲切，“没想到真的能在这地方遇见你。”
“我……需要工作。”伊莲小声回应，把甜点稳稳地放在桌上，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他。
雷恩注意到她有些拘谨，挠了挠后脑勺，主动岔开话题：“你还在做甜点吗？这盘是你做的？”
“有几样是。”她低头回答，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这个草莓塔是其中之一。”
雷恩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顿时发出由衷的赞叹：“真好吃……比宴会主桌上的糕点还好吃。”
他笑着看向她，目光温和，没有一点贵族对女仆的傲慢：“你真的很厉害。”
伊莲低声道谢，仍旧有些紧张，却无法掩饰眼底一点点浮现的笑意。
雷恩似乎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道：“我在骑士团，今天是跟着来帮忙维安的。不是贵族，也不是大人物。”
他说这话时刻意压低声音，像是怕她误会，也像是不想让人听见。
伊莲怔了一下，看向他。他的神情坦率，没有任何掩饰。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有点憨憨的，但他的语气、站姿，还有刚才自然流露出来的动作，都不像什么“普通人”。
但他不说，她也不打算追问。
“那……你也多吃点。”她轻轻地说，转身准备离开，“我还有别的地方要送。”
雷恩却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迟疑：“那个……伊莲。”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能再见到你吗？不是在宴会上，不是你穿着女仆服、我穿着这身衣服的时候。”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就是……像上次那样，你和我在面包店里那样，我第一次遇到了能和我谈论面包的人…”
春风拂过，花枝轻晃。
伊莲愣了几秒，轻轻点头：“……好啊。”
雷恩送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怕我呢。”
伊莲扑哧笑出声：“我为什么要怕你？”
雷恩有些羞赧地看了她一眼，又赶紧低头去拿甜点，试图掩饰自己脸上飞快升起的红晕。
伊莲收起空盘，托在手上，站在凉亭外侧的阳光中。
微风吹过她的裙摆，拂起桌面残留的甜点香气，还有那人嘴角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果酱——雷恩还在认真吃最后一块草莓塔，神情满足得像个误闯宴会的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她眼里有多“憨”。
伊莲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把笑意藏回眼底。
她原本以为，贵族都是冷淡、自私、带着权力气息的。但，她遇见了不同的人：
那个替她挡下贵族骚扰的女骑士小姐，穿着帝国骑士团制服，眼神坚定，说出话来不带半点犹豫；还有这个坐在花架下认真吃点心、说话小心翼翼怕她误会的“骑士”；他们都不像她印象中的贵族。
伊莲抱紧托盘准备转身离开，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人影——
那位站在人群中央也毫不费力地吸引目光的贵族小姐。
她喝着茶，眼神带笑，语言犀利却从不尖刻。她在最混乱的时刻救过她，也在最喧闹的地方淡然自若。她像一束光，但不刺眼，反而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莉维亚·艾德兰。
想到她，伊莲顿了一下。托盘差点没拿稳，她连忙收紧手指，低下头。
耳根，悄悄泛起了一点红。
她小声对自己说：
“……果然，不是所有贵族，都是一样的。”
西侧花园，石亭深处。
艾莉莎独自前来赴约，来会见财政大臣的小儿子——布兰登·阿尔贝克。
布兰登年轻有为，听说很快将被推举为帝都财政监督官的一席候补，骑士团的高层希望她私下了解一下对方为人。
她本以为只是一次例行寒暄，没想到刚走到凉亭前，视线便与另一道熟悉的目光撞上。
埃米莉娅·艾德兰。
对方面带笑容地坐在亭中一角，指尖慢慢搅着茶，不言不动，偏偏看起来就像在等人。
两人目光相接，空气像瞬间被火点燃。
“你也在？”艾莉莎语气没多少起伏，但那双眼睛已透出浓浓的不悦。
埃米莉娅嘴角带笑，仿佛完全无视了她的态度：“艾莉莎姐姐真是说笑，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呢？”
“你也对财政系统感兴趣了？”艾莉莎冷冷回道，“我以为你只对怎么装出无害的笑容更拿手。”
埃米莉娅不以为意地转了转茶匙：“我一直很会学习，尤其是在某些骑士小姐特别在意的事情上。哎呀，‘姐姐’告诉过我，不能随便向‘外人’透露的。”
空气霎时凝固，布兰登尚未来，两人在无形交火。
宴会主场另一侧。
杰米尔擦了擦手上的酒渍，皱着眉头看着方才被送走的醉酒贵族。那人刚才在舞池边胡言乱语，强行拉人跳舞，动作浮夸，酒气浓烈。
她家里虽然经常酿酒给当地的领主送去，但她一直不太喜欢酒，不喜欢那种辛辣的口感。
杰米尔蹲下身，在倒翻的酒杯旁嗅了一下地上的残酒。
味道不对。太浓、太香，像是被特意“处理”过的酒精，混入了某种增强刺激性的成分。若是普通人饮用，极易引发情绪波动、冲动行为。
她站起身，望向群魔乱舞的舞池，眼神冷了几分。
——这不是普通的醉酒。
有人，故意往酒里下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