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微微起身回礼，“殿下一路顺风。”
皇女的身影早已走远。卡斯帕没有起身，也没有立即说话。
莉维亚感受到那份沉默的重量，慢了半步，回头看他一眼，笑意像以前那样轻快，“你是不是在想，我小时候还缠着你抢糖吃，现在就能跟你坐在这儿谈走私、谈内鬼？”
卡斯帕望着她，眼神一动，语气低沉，“你那时候更吵。”
“但你从不赶我走。”莉维亚回道，目光带着调侃，“你还护着我和艾莉莎。”
卡斯帕没有否认，只淡声道：“那时候你们都还小，出了事不知道怎么处理。我总得看着点。”
“是啊，你十五岁，我们还小，还蹦蹦跳跳地跟着你。”莉维亚笑了一声，“你就像是我们三个之间那根硬邦邦的剑柄，老古板，又总能挡在前头。”
他没有笑，只是眉心轻蹙：“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们没有被拉进这些东西，是不是还能像以前一样……”
莉维亚轻轻打断他：“你没法不被拉进去，我们也一样。帝国的游戏不等人长大。”
卡斯帕没有接话，自顾自的说起来。
“我妹妹——你最近和她走得很近。”
“艾莉莎还年轻。”他说，“她才十九，她还可以……”
“可以不长大？”莉维亚挑眉，打断他，“你是她的哥哥，不是她的锁链。”
卡斯帕的眉头皱得死紧，他望着莉维亚，眼神复杂至极，“你有没有想过，我妹妹她才十九岁，她还天真，单纯，对世界还有期待。”
莉维亚眨了眨眼，故作无辜地看他：“那你继续。”
“她以前最喜欢种向日葵，哪怕发芽率只有三成，每次都坚持种满整整一排。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一口气说出来，嗓音带着点情绪，“她说——‘等夏天到了，花就会比我还高，我躲在后面，就没人能找到了’。”
莉维亚听着这句话，眼里闪了点什么，却没有打断他。
卡斯帕越说越上头：“她三岁那年怕黑，非要我晚上在她房间门口坐到她睡着，结果我坐了两年她才敢关门；七岁写信给女神，说要让我多吃点肉不然长不高；十二岁练拳，手腕磨出血也不肯告诉你我，就是怕我担心——”
他说到这，突然顿住，抬眼看莉维亚，像是受伤的狼：“那样的艾莉莎，怎么会懂你这种人的心思？”
莉维亚低头笑了一下，但那笑容里没有一点嘲讽，只有一种淡淡的心疼。
她轻声说：“你妹妹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小孩了，卡斯帕。”
卡斯帕沉默了。
“你以为她还是种向日葵的小姑娘，但她现在……拿着剑在杀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变成另一个你。”
莉维亚放轻声音，说得很轻，却不容逃避：
“你一直不肯承认，艾莉莎长大了，而且不是你教出来的那个版本。”
卡斯帕抬眼，眼眶泛红却死死绷着：“我只是……不想她活得像我们。”
“她不会像我们，”莉维亚一笑，眼神忽然柔了下来，“她会比我们好。”
“……她是你妹妹，我知道。但她是艾莉莎，她也是我……愿意守护的人。”
卡斯帕终于没再说话，只是低头。
片刻后，莉维亚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妹妹是个好骑士。”
卡斯帕沉声：“我知道。但她不是个好政治家。她太正直，太干净。”
“你说得对。可你以为她在骑士团，能一直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她语气忽然低沉下来，扔出一句：“你能保护她一辈子吗，卡斯帕？”
卡斯帕的表情终于微微有些变化，手指紧了一下，最终还是沉声道：“我可以尽量。”
莉维亚勾了勾嘴角，像是失笑，又像是不屑：“别尽量了。她已经是骑士团的副团长了，马上就要晋升。也即将踏入这场帝国政治的泥地……你所谓的‘保护’，其实是你怕她变成我们。”
卡斯帕沉默，没反驳。
莉维亚语气忽然软了一点，却更真切：“你怕她失去清白的理想，而我……只是想看她自己选什么。她不是你影子下的小妹妹了，她有自己的剑，和自己的脚步。”
“放心，我不是她的敌人。相反，她是我愿意站在身侧的人。”
卡斯帕沉默。
莉维亚叹了一口气，收敛了戏谑，声音低了几分：“她会选择的，她有自己的判断。你别总把她当成那个摔倒就找你哭的孩子了。她是骑士，是个已经背上剑的人。”
卡斯帕垂下眼，像是在接受，也像是在退让。
“我不怕她长大。”他低声说，“我只是怕她长成现在的我们。”
莉维亚笑了，是真心的，带着一点疲惫的温柔：“那你就别让她觉得自己孤军奋战。”
卡斯帕终于放下茶盏，靠在椅背上，像是实在拿她没办法。他叹了一口气，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压抑：“她确实长大了。你说得没错，我不能老是拿小时候的印象来看她，但这并代表我同意让她继续在政场摸爬滚打。”
莉维亚勾唇笑了笑，没有插话，只静静地看他。她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已经算是退让了。
卡斯帕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换了语气，低声嘀咕了一句：“但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莉维亚挑眉，似乎没听明白：“嗯？”
卡斯帕侧过头，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像是无奈、像是吃味，又像个正义哥哥在认真盘问：“我说，你到底给我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从小就喜欢在你的身边，她四岁时学会扎马尾，第一个跑去找的人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她教官。”
“她五岁学剑，也是你给她挑的第一把木剑；六岁受伤，死都不肯让我喂药，说‘要莉维亚亲手’。”
“嗯，我记得，她那时候嗓子哭哑了。”莉维亚低头抿了口茶，神情却温柔下来，“我当时也不太会照顾人，只能背着她，一边走一边哄。”
“我好歹是她哥，她以前连花都不摘，现在被你带得，会对着我发呆，然后突然说‘莉维亚今天的发型挺好看’。”
莉维亚大笑，眼睛里泛着笑意的光：“你这反应……真不愧是你，卡斯帕·霍克大人，帝国第一正经哥。”
卡斯帕故意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怀疑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诡计，彻底把我妹妹给拐跑了。她以前只会给人送药，现在给你做点心。”
“莉维亚，你是不是太得意了点？我妹妹现在一提你，眼睛都亮得吓人。你知不知道，她以前从不这样。”
莉维亚挑了下眉，懒洋洋地笑了：“所以你这是来控诉我‘拐骗’你家宝贝妹妹的感情？”
“你拐得还挺彻底。”卡斯帕盯着她，半真半假地说，“在遇见你之前，她就对人保持距离，哪像现在，被你一撩就跑你那边去了。你又聪明、又会哄人，她哪受得了。”
莉维亚没有马上反驳，只是抬手撩了撩耳边的发丝，笑意慢慢加深：“那你得问问艾莉莎，毕竟她最相信我了。”
“信你？我宁愿她信一只狐狸。”卡斯帕冷哼一声，但眼中并无真怒，只是夹着一种哥哥看着妹妹恋爱脑的无奈。
莉维亚靠近些，声音压低，柔软却又危险：“放心吧，我不会伤她。至少，不会在她还爱我的时候。”
卡斯帕沉默了一下，望着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语气重新回归淡然：“反正你自己也小心点。她不是别人，她是我妹妹。”
“也是我的‘小尾巴’。”莉维亚轻声补了一句，带着一点点柔软得近乎不可置信的神情。
卡斯帕瞥了她一眼。
“行动开始后，你自己也小心点。”
卡斯帕别过头，轻声嘟囔一句：“该死的……早知道小时候不让你牵她的手。”随后转身离开。
春风一吹，亭边垂落的花帘轻轻掀起。莉维亚端坐在光影中，嘴角扬起一丝浅笑。
她忽然轻声念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一种温柔得不合她性格的告白：
“从小时候黏到现在，艾莉莎……你到底什么时候打算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