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梦中惊醒，而后睡意全无；吃饭时突然噎到打嗝，整个下午都停不下来；无论工作还是娱乐，心中始终盘旋着一股不安和焦虑。甚至久违地想去洗脚城彻底放松一下，小姐妹从床脚爬上来贴在她身上的时候，竟然PTSD发作把人猛然推开了，为此还向对方道了歉。

而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

她其实是知道的，自己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全都是因为——光碟。

那张来自帝座一的黄金光碟。

曾经被望月以为是著名的旅行者号飞船遗产而拼了命保护的黄金光碟。

表面上，它收录了一部旧时代的电影《沼泽人》，当时企业号上的乘客们一起观赏过了；然而望月在检查它的化学构成的时候，发现这枚本就因材质而无比沉重的光碟竟然有夹层。

拨开夹层，光碟就变成了两枚。

而在那隐藏的B面之中……

记录着诅咒般的知识。

望月只想给当时那个像是发现宝藏一样兴奋的自己一巴掌，让她千万不要播放B面。

但一切都迟了。

B面中刻录的是一段像是手机拍摄的粗糙视频片段。

在和她们仙后27的家装潢布置无比相似的卧室中，她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妈妈——银发魔女，但却是一头青丝。

房里还有另一个女生，望月不认识。

她当时就想到了，这该不会是姐姐莉姆莉尔口中的那位——三姐妹从不同平行世界聚集到这里之前，每人不同的【另一位母亲】？

莉姆莉尔的那位母亲，把银发魔女压倒在了凌乱的床铺上。

望月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那种展开？她最喜欢的那种展开！

【伊瓦，解释一下桌上的手机？】

是妈妈的声音！

看来莉姆莉尔的母亲名叫“伊瓦”，果然和抚养望月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并且望月的世界线里就根本不存在这位人物。

伊瓦说话了：【是不是有种被别人看着的感觉？你喜欢这样，不是吗？】

……妈妈的性癖有点奇怪啊。

曾经的洗脚高手望月不是不能理解，虽然她自己不太在意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

【嗯，确实……】

妈妈红着脸承认了。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摄像机说道：

“小孩子别看。”

…………

…………

52区非公民舰队的办公区是由一艘猫耳娘礼仪飞船改造而成，前面站着随时待命的百夫长机甲【真理VI】，后面是拔地而起的生态圆顶，已经成为了玛土撒拉郊外一处新兴风景。

在铺着刺绣地毯的会客室里，法艾、小雀、望月、小恶魔和梅塔五人就好像刚才什么意外都没发生的样子，衣着整洁得体坐在沙发上。

小恶魔和梅塔挤在一起，法艾和望月坐在对侧，小雀孤零零地坐在中间主人席。

“灯灯最近有点魂不守舍，希望她接点私活赚点外快能恢复过来。”

小恶魔捧着茅草茶有点担心地说。

“喂，我是这么见钱眼开的人？”望月大叫。

“去找小姐妹没一小时就回家了，从我们便利店门口垂头丧气地走过去，我都看到了！”

“唔……！”

“「小姐妹」……是什么？”梅塔问道。

然后随着她亲口念出这个词，身为被符号学祝福的瓦柯蕾家族后裔，角括号所关联的宇宙记忆就自然流入她的脑海，向她解释了这个「名字」所包含的「概念」。

嘭！

梅塔的脸颊忽然变得通红，不说话了。

小雀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纯情少女……忽然，她从繁复的记忆数据库中捕捉到了某种印象，营业笑容倏地消失。

“这位……梅塔小姐？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

“怎么开始搭讪了？”法艾笑道。

“不，好像是在……电视上……”

小雀想起来了。

这位扎着干练马尾的少女，不就是银心首都某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吗？！

她14岁正式进入贵族社交场的那天还专门上过电视的，穿着缀满光点的蓝色一字肩礼裙，一副人模狗……抱歉，端庄漂亮的样子！

名字是，梅塔莉亚·瓦柯蕾！

当时的小雀应该还在live house打工，一边拖地一边看吧台角落的显像管电视，心里默默计算那条裙子偷了能卖多少钱。

然而现在——

这位前大小姐却把保养极好的一头长发简单束起，穿着朴素的衬衫牛仔裤，左胸口袋里还露出了半截葬仪师工牌。一般人可能认不出来，但小雀专门去查过所以知道。

贵族是不可能去当葬仪师的，那在他们看来忙碌、不体面，最重要的是很晦气。

为了当葬仪师背叛了家族？不，是为了显示独立自主，选择了会激怒家族的道路？

反正又是大小姐耍脾气吧，等别扭闹够了，就会有加长定制型飞船路过这里，把她接回盖亚星球上占地万亩的庄园里去。

小雀把身体埋进猫耳娘留下的沙发里，把船长帽帽檐进一步压低，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不能笑。

还不能笑啊！

但又怎能忍得住了？昔日的大小姐沦落至此，而她小雀却从贫民窟孤儿变成了能和文明领袖平起平坐的舰队指挥官！

“梅塔，手臂怎么样了？还会疼吗？”法艾问道。

“托您的福已经没事了。”

梅塔抬起左手，摘下黑色皮革手套，露出的是一只银光闪闪的机械手掌。

望月解释道：“我们钻了一个空子。利用认知污染后期的躯体化进程，将梅塔短暂地变为爱丽丝。因为来自童话的那部分起源，爱丽丝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合理的，人和手就这样被识别成了一个整体。”

这都行吗？法艾震惊了。

难道爱丽丝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模因病毒，是她们错怪了？

“机械手……？！”

小雀突然大叫一声扑向梅塔！

“这、这么精密的结构……”

以专业人士自居的望月立刻向她介绍起来：“考虑到极端的宇宙环境，没有选择液压，而是使用者比较熟悉的魔力回路加上齿轮传动。非常有蒸汽朋克风格！日常使用的魔力由她本人提供，遇到紧急情况还能启动大臂埋入的后备隐藏能源。小臂内藏多种野外生存工具，各处布有压力传感器，能够细腻地模拟触觉……手指还能震动和喷水。”

“我在市面上从未见过这种型号。定制款？”

“对。从图纸设计、零件采购到组装调试，都由我亲自操刀。”望月骄傲地说。

小雀凑近看了又看，还来回掰动食指，搞得梅塔很不好意思。

“看起来不是包裹式装甲。那原本的手臂……”

梅塔还没开口，小恶魔就抢答道：“在纳米灾疫中失去了。为了救我。”

“……原来如此。我听说，瓦柯蕾家对魔力和灵性有近乎偏执的追求，而身体的残缺会破坏人类天生的灵性，是绝对不可接受的。那么，这就是彻底的划清界限吧。而且是为了救人……”

小雀站起身，脱下船长帽扣在胸前。

梅塔毫无畏惧地迎上她的视线。

“我要为之前的轻视道歉，并向你致敬，梅塔小姐。作为一样舍弃了原本名字和过去的同伴，让我们携手合作吧。”

不是，梅塔又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想表达什么啊？法艾想道。

“话说，你俩过来干嘛的？”

“听说这里发展落后，我想在这里建立恶魔小卖部第一个连锁分店，把英仙旋臂的好东西都倒卖过来！”小恶魔说。

“不是倒卖，是拓宽商路。”梅塔纠正道。

“对，拓宽商路。”

梅塔抽回左手，重新戴上手套。

小雀点点头：“详细的贸易合作，之后让船队的商务主管和你们谈。先来看看我们的矿业开发和铁路规划——”

法艾对这些模拟经营游戏似的事情没兴趣，先行告退了。

说起来今天从早上就没看到安娜，难道是接到了什么秘密任务？这种时候就很尴尬，又想给她打电话确认，又怕她正好在任务中，突然响起电话铃声会坏了好事，十分犹豫。

犹豫着犹豫着，就走到了没去过的街道。

似乎是两片不同聚居区中间夹着的商店街，临近中午，从很多小餐馆的门里飘出了香味。

“正好我的肚子也饿了……”

这么说就感觉像是中了友谊魔法一样，但法艾是真的饿了。

来玛土撒拉也有段时间了，火锅炖菜铁板烧吃了一圈，倒冷落了本地食物。听说野草沙拉挺不错的，尤其是拌上秘制麻酱，小雀专门推荐过……于是，法艾走进了右手第一家店里。

一把叉子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在陶瓷面具上磕出一道裂痕，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湛蓝天空中。

法艾眨了眨眼。

倒着从店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