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娜拽出挂在胸前的怀表,借着身旁点燃纸烟的契卡成员打火机的微光,叶莲娜确认,此时正是午夜12点,根据之前的联络,来自圣帕拉格的援军将在四个小时后到达,而她和目前的二十七名契卡成员,需要至少坚守到贝拉的援军赶来之前,稳稳地控制住铁道与卸货区。
尽管契卡们已经尽可能悄无声息地镇压了火车站的部分区域,但火车站外围的随动装甲与城内的守备部队随时都可能发现契卡的存在,毫无疑问,接下来是一场硬仗,二十八个人的血肉之躯,将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将即将涌来的钢铁洪流死死挡住。
没有重火力,没有可以呼叫的支援,就和叶莲娜曾经参与过的无数次血战一样,掷弹筒,炸药包,以及手里的冲锋枪,这就是她长久以来所能调动的一切。
叶莲娜和这群正在布置战场的契卡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在她被从那栋千疮百孔的建筑物内救走前,她与这群潜伏的契卡并没有见过面。但这并不重要,共同的信仰将化作最牢固的绳索将众人连接在一起,这是超越一切羁绊的联系,即便他们曾经从未相识。
“少校同志,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把炸药包安放完毕,按照莫斯科的巡防条令,叛军大概会在十分钟后行动起来。”一支点燃的香烟伴随着这句话一同递到叶莲娜眼前,叶莲娜侧目望去,黑暗中,她看不清来者的脸庞,唯有一点烟头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叶莲娜接过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试图安抚叶莲娜紧绷的神经,叶莲娜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烟圈,随后睁开双眼,拉动了枪栓。
哨位的失联这种事如果放在平时,这群叛军大概并不会放在心上,烂醉如泥才是基斯里夫人的常态,这在他们曾经还隶属于沙皇时便是默认的惯例,纵然现在他们被划归成红军序列,但他们并不会对名称上的改变而改变自己的行为。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上次遭遇的莫名袭击后,奥博连斯基的神经便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一般,他拆分了自己手下的亲信部队,将之打撒到莫斯科的整个城防队伍中,这些昔日的白军精锐用皮鞭与棍棒完成了红军政委与指导员们来不及完成的工作,散漫的兵油子们被强令行动起来,奥博连斯基的鹰犬们并没有红军中官兵平等的顾忌,他们用自己最擅长也是唯一会的手段迅速让这群散漫的部队遵守着条令开始履行自己的义务。
巡哨小队打着哈欠朝着失联的哨位走去,他们抱着教训醉汉的心态睡眼惺忪地踏入黑暗,列着散漫的队形来到了第一个哨岗。
黑暗中,哨岗上昏暗的白炽灯宛如冰冷大洋上的一座孤岛,而当巡哨小队划着小橹靠近孤岛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哨岗上没有人,也没有酒气,就像是这里本来就什么也没有一样。
“妈的,这蠢货醉死在哪处草垛子里了?真该死!”巡哨小队的队长咕哝着四下望了望,然而周围除了如墨染般的黑暗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
“啧,散开找找吧!该死,等找到这个畜生就让他吃军棍!”小队长挥了挥手,稀稀落落的纵队缓慢地散开,开始在附近寻找哨兵的身影。
小队长手中的手电胡乱地四下扫视,而他的队员们也不遑多让,这一行人在黑暗中就宛如雪原上的炬火一般夺目。
而在自然界中,如此夺目的生物如果没有尖牙利爪,大概很快就会消失在自然界中。
很快,黑暗就再一次印证了这一自然规律。
随着“啪塔”一声脆响,小队长疑惑地转过身,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个手电静静地躺在地上,手电筒的光让小队长不由得眯起眼睛,他皱起眉头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来手电筒,随后他发现,这个手电筒和自己的款式一样,看来是那个蠢货把手电筒给弄掉了。
果然,这群家伙没一个靠谱的,让他们去找人,没把自己弄丢便是万幸了,小队长这样想着,随即四下张望了一圈,然而一股寒意突然从脚底升起。
奇怪,其他人呢?小队长的视野里,除了哨位上的昏暗微光,便再也没找到第二处光源。
黑暗像一团浸透沥青的棉絮包裹着巡哨小队。他们手中摇晃的手电光晕在浓稠的夜雾中晕染出惨白的光圈,如同溺亡者指尖最后的挣扎。小队长啐了口唾沫,靴底碾碎结霜的枯草时发出骨骼碎裂般的脆响——这声音让他后颈汗毛突然竖起。
“喂,集合!集合!以我为中心!集合!”他故意扯开嗓门,尾音却在寂静中诡异地消融,如墨的黑夜中,只有寂静,甚至不见回音。
“该死?都吓唬老子是吧?要造反?都给我滚出来!不然回营我要你们好看!”小队长的声音里突然多了几丝愠怒,然而,一如既往,黑暗中,没有任何回应。
“妈的!妈的!都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们都枪毙!”小队长愈发感到不安,喉咙里挤出的咒骂开始发颤。他胡乱挥舞着手枪,枪口在黑暗中划出断续的银线,后槽牙咬得下颌骨凸起两团青筋。他的视线毫无意义地在黑暗中扫视,他倒退着朝着哨岗走去,就像是溺水的生物朝着唯一的海岸挣扎,突然,他好像撞上了一堵墙。
但是,哨岗附近,本应该没有墙。
那么,他撞上的是什么呢?
小队长不敢也没法继续想象,因为恐惧而痉挛的手几乎令他手中的手枪走火,但是枪声并没有响起,一只大手从他身后扣住了击锤,随后,一声低语在小队长耳边响起:“请安静些。”
随后小队长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觉得脖颈一凉,随后便捂着血流如注的脖颈,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叶莲娜从黑暗中走出,看了一眼在地上还在挣扎扭动的小队长,随即对眼前的大汉说道:“靠近的巡逻队都解决了,你觉得离对方发起全面进攻之前,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大概就是下一波了,哪怕再怎么蠢也该意识到两队人马石沉大海该怎么做了。”大汉苦笑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大汉的预见性,几乎是同时,刺耳的警报声便在整个车站内响起。
大汉对着叶莲娜耸了耸肩,似乎是在说,“我说的没错,不是吗?”
随着一枚照明弹升空,外围的叛军的步兵迅速朝着车站月台的方向包围过来。但契卡们早已将卸货区改造成围杀猎物的猎场——相互依托的火力点,预先布置的爆炸物,这些高悬于叛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很快就会落在他们的头顶。
随着一枚藏在黑暗中的诡雷被引爆,曳光弹与诡雷溅射出的钢珠在人群中扬起朵朵血花。
水泥月台在弹雨中瞬间变得千疮百孔,被子弹与破片剥离瓷砖的廊柱露出了纤细的钢筋,宛如被剜去血肉的骷髅,跳弹削飞售票窗口的铜制铭牌,断口处腾起青烟。
契卡们依托货箱与钢梁构筑的交叉火力点收割着冲锋的叛军,曳光弹在水泥立柱间编织出猩红的死亡之网。某个黑影突然从卸货区顶棚跃下,怀里的炸药包引线在夜空中划出火星弧线——轰隆巨响中,被炸碎的水泥破片宛如一把把飞刀,把又一波企图冲锋的叛军给压了回去。
"我们的弹药不多,省着些打!"叶莲娜的喊声穿过爆炸声,她正把打空的弹鼓砸向扑来的敌人。三具尸体顺着铁轨斜坡滚落,污血浸透了枕木间的煤渣。契卡们沉默着执行杀戮艺术,精准的点射与恰逢时机的爆破作业宛如血肉磨坊,将妄图背起革命的匪徒碾作肉泥。
当第三个炸药包在叛军预备队头顶炸开时,进攻潮水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叶莲娜抹去溅到睫毛上的脑浆,数着所剩无几的雷管。她身旁的十二契卡的身影仍在各个掩体后闪烁,沾血的工装与叛军的制服在硝烟中早已难以分辨。
突然,地面开始响起了不自然的震颤,随后,那熟悉的引擎声自黑暗中响起。
无论叶莲娜与契卡们愿不愿意,该来的总会来。
“是随动装甲!准备按照计划迎击!”叶莲娜话音刚落,六台枪骑兵撞碎月台西侧的砖墙,猩红的独眼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们没有给契卡们反应的时间,头部火神炮便拉出一条火舌,席卷了契卡们布置的火力点。
“喔,怎么有六台?”一名契卡在叶莲娜身旁喃喃道,看起来情报有误,提前布设的陷阱现在面对六台枪骑兵显得有些拮据。
“别管那么多了,先按照计划,能击毁多少是多少!”躲在掩体后的叶莲娜一边咳嗽一边喊道,刺鼻的硝烟在叶莲娜舌尖凝结成铁锈般的苦涩,这种味道告别她的味蕾还没过去一个月,但再次品尝,却并没有给叶莲娜留下一丝留念。
叶莲娜话音刚落,一连串爆炸便在枪骑兵冲锋的道路上炸响,巨大的爆炸几乎将整个车站的天花板掀翻,这是契卡聚拢自己所有能找到的炸药布下的陷阱,只为在这一刻为这些不明所以的随动装甲驾驶员们献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只可惜礼物只准备了四份,却来了六个人。
随着硝烟散尽,叶莲娜从几乎将自己掩埋的瓦砾中钻出,然而,面前的画面却让她完全笑不出来。
三台枪骑兵的残骸冒着火焰倒在一旁,而剩下的三台枪骑兵,则从瓦砾中站起,将猩红的独眼看向残骸中幸存的契卡成员。
没有犹豫,叶莲娜立刻连滚带爬地移动起来,几乎是同时,火神炮的便在叶莲娜身后炸响,叶莲娜在浓烟中翻滚着更换弹匣。她的左耳因近距离爆炸暂时失聪,连续的爆炸一度让她有些恍惚,突然她感到脚边被一股力道一拉,叶莲娜登时失去了平衡,狠狠地跌倒在地上,但下一秒,她便感觉到一股力量一把将她拉进了一个掩体后。
“你还好吧?少校?”一个年轻的声音自叶莲娜耳边响起,叶莲娜抬起头,年轻战士布满煤灰的脸上泛着病态潮红,但他却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用缠着绷带的手掌将一枚手雷别在胸前,断指处的纱布正渗出暗红色血斑。
“我还好,其他人呢?还有多少同志能战斗?”叶莲娜焦急地问道。
“不知道了,刚刚的爆炸似乎有些过头了,当时一根横梁被炸断掉了下来,安德烈大叔把我推开了,但他.......唉,然后我就和其他人分开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年轻战士苦笑道。
“该死!”叶莲娜暗暗骂了一声,随后试图探出头去看看情况,然而刚还没等她看清掩体后的情况,一连串的射击又把她压了回去。
“少校,别乱跑了,这样是不行的。”年轻战士上苦笑着看向叶莲娜,说道。
“你有什么打算吗?”叶莲娜转过头去问道。
“有,当然有,只不过只靠我一个人的话,大概率是不行了,但好在少校在这里。”年轻战士露出一口白牙,无奈地笑道,同时扬了扬自己的左手,叶莲娜此时才发现,少年的左手已然消失,一节断掉的白骨森森露在外面。
“你伤的很重,你为什么不早说?”叶莲娜又惊又怒,然而少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递给叶莲娜一个烟雾弹,说道:“我刚刚观察过,离我们最近的一台随动装甲大概有二十米远,我有足够的信心跑过去,少校,但我需要掩护,请你帮我争取一些时间,好吗?”
“你想干什么?你伤的很重!你已经没法再继续战斗了!”叶莲娜试图制止少年的行为,然而,少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从身下拽出一个单肩包,一条长长的引线从单肩包中漏出,随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站起了身。
“为了苏维埃,少校同志!”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即翻身跑出了掩体。
少年没有给叶莲娜犹豫的机会,叶莲娜咬着牙也冲出了掩体,端起手中的冲锋枪,瞄准了枪骑兵那只猩红的独眼。
枪骑兵被叶莲娜的射击吸引了注意力,完全忽视那两个在瓦砾间穿梭的身影。
很快,一声爆炸在枪骑兵的胯下炸响,枪骑兵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然而,叶莲娜已经来不及为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而惋惜,因为几乎在同时,她看到数名契卡成员从各个角落窜出,抱着炸药包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了随动装甲,当抱着炸药包的战士在弹雨中倒下,另一名战士立刻便会捡起炸药包继续冲锋,他们怒吼着,随后将正义的怒火引向那些可恶的叛徒。
车站已然化为废墟,但叛军自始至终没能控制这小小的一块区域。
战斗还在继续,枪骑兵失去了移动的能力,但驾驶员依旧操控着一切能动的火力持续地反击,而叛军的步兵也在随动装甲的掩护下缓慢地推进着。
叶莲娜就这样不停地开火,不停地射击,剩余的契卡成员逐渐聚拢在一起,他们就宛如巨浪中的礁石,无论如何巨浪滔天,他们始终矗立于此。
然而,天空突然又出现了变故。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瞬间附近的玻璃皆在巨响中彻底碎裂,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得不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再然后,叶莲娜突然被身旁的队友用力推了出去,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阵剧烈的爆炸便在她不远处炸开。
气浪将叶莲娜掀飞出去,随后重重地撞在一堵断墙上,叶莲娜喉间微微一甜,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却发现,自己刚才与同志们站立的地方,已然化为了平地,焦黑的地面上,甚至没有留下残肢断臂。
在那次从天而降的打击中,除了被用力推开的叶莲娜落入缝隙躲开了直接的冲击,其他人尸骨无存。
叶莲娜无助地抬起头,数台陌生的随动装甲悬浮在半空中,很明显,刚才的打击正是他们的杰作。
而此时此刻,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自己,夜空中那双墨绿色的监视器正与叶莲娜四目相对,嘉姆,前基斯里夫帝国的工业杰作,他们在之前的起义中没有得到启动的机会,但这一次,虽然被漆上了红色的五角星,但并不妨碍他再一次把炮口指向布尔什维克。
叶莲娜恍惚地靠着墙壁坐下,她用颤抖的手臂抽出怀表,然而怀表的指针已然停止,停止在了一点四十分,敌人总攻发起的那一刻。
敌人步兵的脚步声在靠近,然而却已然没有了枪声,也许现在,车站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叶莲娜如此想着,随后握住冲锋枪,挣扎着站起身子,把手中的冲锋枪指向天空中的嘉姆。
战斗还没有结束,除非此处站着的所有布尔什维克全部倒下。
即便叛军的步兵已然包围叶莲娜,即便天空中的嘉姆可以随时将叶莲娜化为灰烬。
布尔什维克绝不妥协,无论是什么情况下。
嘉姆举起了手中的突击炮,指向了叶莲娜,随后,扣动了扳机。
“轰!”随着一声巨响,叶莲娜睁开了眼睛,她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四周,她依旧在这片废墟之中,身上的刺痛也在告诉她,她应该还活着。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她头顶的闪光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台用突击炮指向自己的嘉姆在天空中燃起火光,并宛如流星般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而天空燃烧的火光中,一抹赤红裹挟着青蓝色的羽翼宛如魅影划过天穹,随后在青蓝色的火焰托举下,停在了莫斯科上空。
与此同时,莫斯科所有的无线电频道都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通告所有莫斯科空域与地面的所有武装力量,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通告所有莫斯科空域与地面的所有武装力量,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通告所有莫斯科空域与地面的所有武装力量,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则后果自负。”
这句简单的话在无线电中被重复了三次,女人的语气极度平静,她似乎并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图,宛如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无线电中一片寂静,沉默持续片刻后,无线电中传来了女人的一声叹息:“也就是说,你们不愿意吗?那好吧........”
话音刚落,天空中的赤红随即开始行动,裹挟着青蓝色羽翼的红色彗星从高空中俯冲而下,顶着嘉姆们的炮火宛如游隼般掠过,曳光弹在天空中拖带出一条绚丽的彩带,嘉姆们配合着地面的防空力量火力全开,一时间莫斯科的天空被照的宛如白昼。
然而这一切毫无意义,莫斯科竭尽全力的攻击只不过是这位天空暴君表演的灯火秀,赤红色的机体巧妙地控制着高度,苍蓝色尾炎留下的痕迹宛如将天空击碎,而在他掠过的空域,被热能斧与穿甲弹撕碎的还未冷却的金属碎片四散落下,宛如一场硫磺与火的灭世之雨。
莱昂尼德视网膜残留的痕迹如同死神镰刀的寒光,他看到那柄四米长的热能斧在超频状态下泛着白炽,斧刃擦过僚机腰部装甲时迸发的等离子流,将整台那台企图靠近那台红色死神的嘉姆熔切成两截冒着气泡的金属熔渣。
六台嘉姆试图以蜂群战术包抄,赤红机体身后的青蓝色火焰陡然加力,白色的马赫环绚丽夺目,机体在陡然失速后再次陡然加速,一道陡折的锐角航迹的尽头,三发大口径穿甲弹精准贯穿下方编队的长机驾驶舱。
莱昂尼德感觉鼻腔与口腔里充斥着铁锈味,过高的过载将他的面部肌肉扯向耳后。头盔上hud上代表赤红死神的信号忽左忽右,每次闪烁都伴随着一个友军标识熄灭。
目前为止没有人是她的一合之敌,赤红与苍蓝掠过的空域,只会留下死亡与散落的炽热金属碎片。
“该死!我甩不掉她!救救我!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嘉姆驾驶员的尖锐的哀嚎在无线电中响起,他背景中的电子警告音宛如丧钟般尖锐的鸣叫,然而很快,随着“刺啦”一声短暂的杂音,他的声音彻底消失在无线电中。
嘉姆驾驶舱中的莱昂尼德满头大汗,他竭尽所能地在天空中寻找着那赤红色的身影,可惜的是,他的视线甚至跟不上对方移动的轨迹,即便只是保证对方在视野范围内,高过载带来的缺氧便几乎数次使莱昂尼德昏厥,在对方屠杀自己的小队时,莱昂尼德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中队成员是怎么被击坠的。
“队长!队长!她现在在我身后!我该怎么做!该死,我的主发坏了一个,动力不足!求救!求救!”莱昂尼德的无线电中再次响起队友的求救声,莱昂尼德的喉结微动,恐惧令他的肌肉僵硬,但他还是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将僵硬的脖颈扭向右方,很快,一台被热能斧劈开的半截嘉姆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而在那半截依旧流淌着铁水的嘉姆身后,那台红色的死神正与自己并肩飞行,墨绿色的独眼宛如塔尔塔罗斯的入口,妖冶且窒息。
恐惧几乎令莱昂尼德的血液凝固,在这样的距离下,即便莱昂尼德再想怎么否认,他也必须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此时袭击自己的机体毫无疑问就是阿芙乐尔,而无线电中那个女人的声音,则毫无疑问就是贝拉·.诺曼诺夫。
这对组合远不是什么猛兽找到了牙齿,这分明是天空之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王座。
莱昂尼德早在军校时代就听说过贝拉的名声,她是无人不知的帝国王牌,只不过那时,年轻的莱昂尼德还不能理解贝拉的强大到底到何种地步,他曾蔑视着毫无根据的传说,而当自己能够切身体验时,他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濒死的窒息感。
莱昂尼德无力地推着节流阀,但事实上,节流阀已经被他推到了底部,嘉姆的发动机已经出现了震颤,然而阿芙乐尔那只墨绿色的独眼瘸离自己越来越近,那是一种绝望,莱昂尼德曾以自己作为驾驶员的能力为傲,但此时此刻,他甚至连逃命都做不到。
“学长!莱昂尼德学长!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求求你!她在靠近我!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滚开!滚开!啊啊啊.........”莱昂尼德的无线电中再次响起队友的呐喊,那是他中队中最年轻的成员,刚从军校毕业便分配到了他的手下,莱昂尼德曾答应过他的父母会照顾好他,然而,随着一阵机炮疾射的声音,无线电中再次没了声音。
又是一声金属被撕裂的响声,莱昂尼德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害怕在视野中,再次出现那只墨绿色的独眼。
“喂,你这样跑,是跑不掉的哦。”无限电中,那个消失已久的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轻笑再次响起。
贝拉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宛如一记重锤敲打在莱昂尼德几近崩溃的神经上。
随着发动机的震颤愈发严重,莱昂尼德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莱昂尼德突然怪笑起来,随后突然大力拉操纵杆试图爬升,嘉姆推进器过载的警报骤然尖啸,嘉姆在空中陡然爬升随后回旋,试图将炮口指向在身后紧追的阿芙乐尔,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疯狂的困兽终究只是困兽,贝拉早已洞悉对方的意图,当嘉姆的速射炮指向身后时,莱昂尼德的视野里并没有半分红色,而当他僵硬地扭动脖颈时,再次在身侧看到了那只墨绿色的独眼。
出现在嘉姆身侧的阿芙乐尔没有犹豫,热熔斧划出一道轨迹,嘉姆持握速射炮的手臂瞬间消失,紧接着阿芙乐尔一把抓住嘉姆的头部监视器,用力捏至变形的同时举起热能斧削去了嘉姆的四肢,在亮如白昼的夜空中,阿芙乐尔拎着残破的嘉姆,转过了身。
“我还以为你已经逃了呢?”贝拉那名姗姗来迟的不速之客冷笑道。
贝拉的视野中,又一台嘉姆悬浮于半空,对方并没有急着攻击,很快贝拉的无线电中便响起了奥博连斯基的声音。
“这是我的城市,沙皇陛下将他交于我的家族守护,所以我哪也不会去,诺曼诺夫殿下。”
“这不是你的城市,基斯里夫帝国已经消失,你已经输了,奥博连斯基,就在十分钟前,我在地面上的同志已经告诉我他们与圣帕拉格的援军汇合。你把你的嫡系拆分到其他部队完全是一步臭棋,随着你的叛乱计划被公开,很多之前不明所以的部队都已经把你的人绑了投降了。对了,顺便提一句,你如果在指望科琳娜的援军,建议你早点放弃,我的队员告诉我他们在莫斯科西南方向截住了一只随动装甲部队,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战斗的欲望,在简单交火之后就撤退了。”贝拉冷笑着说道,一边将手里只剩下上半身的嘉姆朝着奥博连斯基所在的方向丢去。
奥博连斯基并没有去接嘉姆的残骸,莱昂尼德自天空坠落。
“我知道,老实说从我小看您和沃尔科娃少校的破坏力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输了,至于前来接应的亚契科夫少校,是我让他撤离的,他警告过我千万不能让您拿到阿芙乐尔,我没做到,那也不必劳烦他过来给我擦屁股了,徒增伤亡罢了。但我从来不是愿赌服输的人,虽然很丑陋,但我会挣扎到最后的,莱昂尼德一直是我们中驾驶技术最优秀的,您能轻易击败您之后的学院第一名,那我大概也不是您的对手,但是,这台嘉姆改是科琳娜·诺曼诺夫殿下给予我的礼物,它只能被击坠,不能被俘虏。”奥博连斯基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那你应该已经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了吧?”贝拉冷笑一声后说道。
“我自始至终就没有什么需要辩解的,我效忠的一直都是沙皇陛下与诺曼诺夫家族,我原本应该称您为主人,可惜,贝拉殿下,你的行为毫无疑问背弃了你本该拥有的荣耀,你令你的家族蒙羞!”奥博连斯基说道。
“我不是什么殿下,我是苏维埃第一航空大队的军事主官,一名布尔什维克!”阿芙乐尔与贝拉的话一起动了起来,阿芙乐尔宛如离弦之箭射向奥博连斯基。
天空中的缠斗重新开始,只不过,就如奥博连斯基所说,尽管他驾驶的嘉姆改性能明显强于普通嘉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比未经维护的阿芙乐尔都要强上几分,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机体性能的略微优势完全无法弥补驾驶员之间的差距,就连莱昂尼德这样的优秀学员在贝拉面前都只能用秒来记录生存时间,又何况奥博连斯基这样的外行呢?
随着地面部队的进展,莫斯科的天空已经不再有影响贝拉发挥的干扰,黎明那极黑的夜幕中,青蓝色的尾炎在天空中划出复杂的图案。贝拉与奥博连斯基之间的战斗,或者说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这只是那位红色的天空暴君对侵犯她领域的冒犯者的单方面虐杀。
嘉姆的武器早已被阿芙乐尔击毁,嘉姆在天空中无力地用头炮射击着,然而阿芙乐尔却宛如红色的游隼,在空中高速掠袭,当红色的魅影每一次从嘉姆改身旁掠过,便会用热能斧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炙热的伤口。
随着最后一个推进器被破坏,阿芙乐尔一脚踩住嘉姆改的胸口从天空坠落,赤红色的流星滑落天空落下,嘉姆改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阿芙乐尔就这样在半空中俯视着试图挣扎着爬起来的嘉姆改。
随着嘉姆改勉强站起身子,阿芙乐尔俯冲而下,再次将嘉姆踢翻在地,随后捏住嘉姆的头部监视器,推进器亮起马赫环,将嘉姆按在地上一路拖行,随后狠狠地砸在一处小山丘上。
嘉姆改还想挣扎,贝拉似乎厌倦了这种游戏,再次抓住嘉姆一飞冲天,随后在高空中松开了手。
嘉姆无力地从天空坠落,摔进了莫斯科郊外的一处废弃教堂。
黑色的嘉姆砸塌了天花板瘫倒在圣母雕像前,阿芙乐尔收起青蓝色的火羽,缓缓降落在嘉姆面前。
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一缕晨光自被破坏的穹顶射入,照在了圣母雕像慈悲的面庞与残破的嘉姆身上。
嘉姆改已经彻底损坏,阿芙乐尔粗暴地扯下了嘉姆的驾驶舱盖,将奥博连斯基暴露了出来。
“结束了。”贝拉举起120mm线膛炮,对准了奥博连斯基。
“是的,结束了,动手吧,死在殿下手上并不算辱没家门。”奥博连斯基微笑道。
然而阿芙乐尔却垂下了线膛炮,奥博连斯基不解地皱起眉头,随后他听到了贝拉的声音:“我不是刽子手,也不是法官,你将会被革命军事委员会审判,我只负责逮捕你,之后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奥博连斯基听着贝拉的话发出一阵凄凉的苦笑,随后,他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然而,再一次,当他试图扣动扳机时,一发精准的点射打掉了他的手枪,贝拉趴在打开的驾驶舱口,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手枪,一脸无所谓地望着奥博连斯基。
“我说过,你不能死,就算是死,也得在革命军事委员会审判你之后。”贝拉说道。
奥博连斯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随后闭上眼睛瘫倒在驾驶舱里。
“话说苏维埃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要叛乱呢?”贝拉突然出声问道。
“我说过,我只有一个效忠对象,那便是基斯里夫与诺曼诺夫,而且你们与特里尔人签下的那纸合约简直丧权辱国,基斯里夫的荣耀早晚会毁在你们手里!”奥博连斯基闭着眼回答道。
“可是,我想你也看到了,大部分人并不喜欢以前的基斯里夫啊?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的事业不会成功的。”贝拉耸耸肩道。
“我们?您已经用我们来形容你和那群贱民之间的关系了吗?真是悲哀啊.......卑贱的的人所掀起的卑贱的事业,早晚会被毁灭的。”奥博连斯基回答道。
“嘴巴放干净点,别逼我在加班一晚上之后还要发火来抽你!算了,不和你这个手下败将计较,反正不管你怎么说,胜利者都是我们!”贝拉冷笑一声,说道。
“您和那群贱民始终是不同的,您也许现在意识不到,但我可以预言,您与那些家伙之间的裂痕一定会越来越大,等您被他们背刺时,请想起我今天对您的忠告吧!”奥博连斯基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朝阳彻底升起,森林中零星地响起几声鸟鸣,今天的莫斯科天气,是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