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滋……听得见吗?”切尔卡索夫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看起来贝拉藏身的木箱信号并不算良好,切尔卡索夫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在,报告情况,中尉。”贝拉低声回应道,虽然按照计划,贝拉并不需要做到完全寂默,但每每想到计划的风险,她还是不由得把声音压低了几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附近的同志已经安全撤离了,叛徒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异常,我想您很快应该就能进入车站仓库了。”切尔卡索夫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即便隔着无线电,贝拉似乎也已经看到了他完全不受控制高高扬起的嘴角。
“希望你的计划能成功,现在我头上可是压着不知道多重的货物,如果你所说的同志没有及时接应我,凭我自己可是完全不可能离开这里的。”贝拉说着便敲了敲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发出几声沉闷的咚咚声,很明显贝拉此时正藏身于一个颇为厚实的箱子中,而只凭借贝拉手中的工具,几乎不可能打开这个箱子。
“万无一失,少校同志,绝对的万无一失,老实说事情的顺利程度甚至超过了我的想象,奥博连斯基那个蠢货居然没有对火车站和很多重要设施的工人做任何新的安排,我甚至在排班表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说,其实对于莫斯科内的很多地方,奥博连斯基离开了基层苏维埃根本就不可能做任何事情!”切尔卡索夫的声音中的兴奋几乎快要溢出,看来行动前的侦查活动获得的好消息远比他在会议室透露给贝拉的还要多。
“说起来你的名字为什么会在排班表上?你不是红军战士吗?”贝拉一边调试着无线电台,一边问道。
“嗨,其实还不是呢!我原本就是护厂队的工人,现在也还是!我不过就是临时领了个军衔去打击附近的劫匪罢了,只不过没想到会上遇到这种事,你说上校同志,这次如果我们配合中央处理的好,会不会把我们转正啊?”切尔卡索夫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有意愿,我会替你去革命军事委员会问问。老实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正经骑兵出身,你的骑术可比我强多了。”贝拉继续调试着无线电,切尔卡索夫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嘿,上校同志你别说,论起这手艺,我绝对不会比任何正经的红军骑兵弱,要不是厂子这边走不开,我好歹得去布琼尼将军那里报个到!”切尔卡索夫的声音里颇有几分骄傲。
“我知道,听其他人说过,你原本是顿河哥萨克,对吗?老实说我原本总认为哥萨克基本上都不会离开他们的田地,像您这样出来当工人的,是多数吗?”贝拉饶有兴趣的问道。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切尔卡索夫难得地沉默了片刻,正当贝拉在疑惑是不是无线电又出了什么故障时,切尔卡索夫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回答道:“上校同志,你的话没有错,没有哥萨克人希望离开顿河两侧的土地,我们也希望在那里耕耘,但我们没得选啊。”
“是天灾吗?”贝拉微微一愣,问道。
“不是,上校同志,其实原因很简单,在我的家乡,没有一寸土地属于我们,我离开家乡时,家里有六张嘴,我父亲也因为年轻时候的被不知道哪来的军官用棒子打过,落下了腰伤,现在年纪大了很难继续劳作了,只靠我和我哥哥在地里面讨生活的话,那时候地里的收成抛开地租,甚至难以果腹,再加上税务官的那一份,只给那些地主做佃农,我没法养活我的一家六口。”切尔卡索夫无奈地回答道。
贝拉一时有些语噎,确实,自由的哥萨克想获得自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但现在也没事了,我家那个村子前不久已经成立了当地的苏维埃,我妹妹和我写信说家里分了地,当地的苏维埃还找人治好了父亲的腰,现在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了,而且我那妹妹居然也能抽空去上上夜校,就是最近听说白军在那边盯得紧,唉,我是真怕那帮家伙回来啊,要是么能加入红军去把那帮子黑乌鸦彻底赶走就好了。”说着,切尔卡索夫再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是事得一步步来,中尉同志,等处理好莫斯科的事情,我一定把你的要求上报给革命军事委员会。”贝拉确认了无线电已经调试完毕,满意地拍了拍手后,说道。
“说的在理,那么少校我就先进入静默了,车站的同志会接应您的,他们会按照预定计划将您和另外几个同志装上运载阿芙乐尔的火车,并提前撬松你们所在箱子的盖子,等您和突击小队会合后混上火车后请尽可能的控制住列车的自卫火力,然后用背负式无线电联系我们,随后在我们预定的伏击圈位置刹车,这样我们就能在不破坏铁轨的情况下控制火车,预祝您马到成功。”切尔卡索夫说完便切断了无线电。
贝拉依靠在木箱上,其实按照贝拉的设想,切尔卡索夫和他联系到的那些人大概只能抢在阿芙乐尔被运走之前直接袭击火车站抢夺。但出乎贝拉意料的是,切尔卡索夫毫不费力地联系上了现在依旧在火车站工作的工友们,工友们为切尔卡索夫提供了完整的火车班点与货物详表,依靠这些精准到小时的情报,切尔卡索夫自然不需要再去思考什么强攻方案。切尔卡索夫原本的计划是直接炸断铁轨伏击火车,,然后再原地依靠火车上的物资完成对阿芙乐尔的整备然后把阿芙乐尔带走,但贝拉认为火车上的自卫火力会很大程度上杀伤赤卫队,而且被炸断的铁轨会影响来自帕拉格的援军支援,切尔卡索夫只得作罢并与贝拉重新制定了现在这个计划。
贝拉就这样在黑暗中等待着,她仔细地感受着外界的每一个震动,等待着无线电再次响起。然而,随着贝拉确认到自己被搬到另一个地方后,外界,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但是计划中的接应并没有到来。
很明显,接应的人来晚了,而且晚点了很多。
“该死.......”一股不祥的预感自贝拉心中升起,也许计划出了什么变故,但是无论变故是什么,贝拉此时都有些有心无力。
“喂,切尔卡索夫中尉,听得见吗?我是诺曼诺夫,接应的同志没有出现,计划出了什么问题?”贝拉打开无线电试图联系切尔卡索夫,然而无线电中除了电流杂音,什么也没有。
看起来,贝拉所在的地方完全没有信号,切尔卡索夫提到过,这里的仓库房顶的瓦片多半有一层铅板,看来至少在这里,贝拉完全不可能联系上切尔卡索夫。
贝拉轻轻地啧了一声,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习惯,现在无论如何计划都出现了纰漏,她必须做点什么。
随即,贝拉便在箱子里蜷缩起来,翻过身子,随后铆足力气,狠狠地踢在了箱子的顶盖上。
箱子瞬间发出巨大的声响,但贝拉已经顾不得这样会不会引来敌人,刚才的那一脚已经让她确定了她所在的箱子上方没有其他障碍物,贝拉再次蜷缩起身子,又是狠狠地一脚踢了出去。
在贝拉的打击下,固定箱盖的长钉已然被起出几分,但依旧藕断丝连地与箱体连接在一起,从缝隙中向外观望试图确定周围的情况,但箱子之外依旧是漆黑一片,贝拉啧了一声,随即再次蜷缩身体,这一次,她一脚狠狠踢在了箱子侧面。
这一次打击令贝拉所在的箱子瞬间倾斜,不再平衡的箱体瞬间滚落在地上,再加上贝拉之前的折腾,箱子在落地的瞬间便四分五裂,与此同时,贝拉从碎片中翻滚受身,当贝拉稳住身形时,她已然背上了无线电台并端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贝拉的枪口扫视四周,在确定四下无人后贝拉将枪挂在了肩上,她打算先将其他的突击队员找到,接下来再设法联系切尔卡索夫。
然而贝拉刚没走两步,黑暗中,一个坚硬的物体便无声地顶在了她的后腰,随后是一个低沉的声音警告道:“别动。”
这样的警告贝拉听过很多次,但很快,这个威胁贝拉的家伙很快就会和他的前辈一样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你是谁,拿着什么样的武器,当你试图将武器顶在贝拉的身上威胁应该行动不受限制的贝拉时,此时身处险境的,一定不是贝拉。
还没等对方明白怎么回事时,贝拉的鞋跟已然踹在了偷袭者的身上,偷袭者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因为下一秒,一记重击便击中了他的隔膜,剧痛与与肺部的剧烈收缩几乎让他昏过去,但很快,顶在下巴上的冰冷枪口还是帮助他集中了自己的精神。
“卫兵吗?你这身打扮不像啊,你是谁?”电光火石之间,天平的两端已然反转,男人被贝拉手中的冲锋枪顶住下颚,腹部的疼痛让他表情扭曲,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不想用你的眼睛看见你的蝴蝶骨的话,我建议你快些。”贝拉再一次冷冷地问道。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男人咬着牙挣扎地说道。
“哦.......”看来对方是块硬骨头,但贝拉完全没有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的兴趣,简单地应和一声后,抬起手便要击碎对方的喉骨。
但就在下手的前一刻,贝拉突然向后飞起一脚,随着身后一声闷哼,贝拉很明显踢中了什么。
贝拉抬起腿给了之前的男人小腹一记膝顶,随后便松开了因为疼痛缩成一团的男人,转身便朝着身后的另一个偷袭者扑去。
贝拉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然而对方毫不示弱,另一道弧光在半空中与贝拉的匕首撞在一起,两柄匕首撞在一起的瞬间火星四溅,贝拉突然一愣,随后抽刀退了两步,随后在原地站住,不再行动。
“好久不见了。”黑暗中,对方叹了口气,说道。
“确实好久不见了,你还活着,是否我能认为,你叛变了。”贝拉冷冷地问道。
“我没有时间和你证明我是否忠诚,贝拉,既然你在这里,那我以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名义要求你协助我的任务。”叶莲娜说着,迈着步子从黑暗中走出。
“你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没被抓住的?”贝拉端着冲锋枪警惕地望着叶莲娜,问道。
“毫无疑问我被抓住了,但契卡的同志帮助了我,具体的情况我可以以后再向你说明,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叶莲娜说道。
“我怎么能保证你不是在说谎?”贝拉的警惕依旧没有放松。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但我需要你帮我控制车站,接下来我与契卡的其他同志的行动会证明我们的忠诚。”叶莲娜说着,一边走过贝拉身侧,将刚才被贝拉击倒的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现在的任务是控制运输阿芙乐尔的列车,你想要我怎么帮你?”贝拉收起冲锋枪,问道。
“你那边的任务取消,现在以我这边任务为最高优先级,你背着无线电,证明你还有队友,联系他们,让他们赶到这里来支援我们,中央镇压叛乱的军队已经秘密启程,他们的列车将在三个小时后到达这里,革命军事委员会的要求是要尽可能对叛军发起突袭,中央并不希望莫斯科遭到大规模破坏,我们要在援军来之前保证车站的控制权在我们手里,契卡的同志已然完成了部署,很快这里的控制权就会落入我们手里。”叶莲娜指了指贝拉的背上是电台说道。
“等等,契卡?革命军事委员会?莫斯科的契卡不是断线了吗?到底怎么回事?”贝拉被突如其来的信息弄得有些迷糊。
而那位刚刚被贝拉击倒的男人则有些蹒跚地走到贝拉身侧,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少校说的没错,由于奥博连斯基的行动,我们不得不选择静默,得益于您与叶莲娜政委的行动,我们找到了再一次联系上组织的机会。另外少校您的身手果然就如同传闻那样好……”
看着男人痛苦的样子,贝拉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她感觉自己应该对男人道个歉,但对方只是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对了,你说阿芙乐尔也在这里,情报属实吗?”叶莲娜走到贝拉身旁问道。
“应该没错,但运载阿芙乐尔的火车应该在几分钟前已经离站了。”贝拉无不遗憾的说道。
“这点你无须担心,我们的人已经镇压了调度中心,之前没有一辆火车离开这里,我们已经疏散了火车站的工人,你能启动阿芙乐尔吗?我想我们应该用的上。”叶莲娜拍了拍贝拉的肩说道。
“以阿芙乐尔的现在状态我一个人一定完成不了整备,但我能联系上能整备好它的人。”贝拉回答道。
“那你最好快些,我们时间有限。”叶莲娜说完,便自顾自地准备离开。
“等等,叶莲娜!”贝拉喊住了叶莲娜。
“怎么了?”叶莲娜一脸疑惑地看着贝拉。
“还有三个同志和我一起潜入进来了,他们和我一样在这附近的箱子里,我得把他们放出来。”贝拉说道。
“我会分配人手去找他们,你快些联系能帮你整备阿芙乐尔的人。”叶莲娜挥了挥手,贝拉心领神会的跑出了仓库,刚离开仓库,贝拉便看到了地上一个脖子被划开的卫兵,看来契卡的同志确实手法老练,他们早已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渗透了这个火车站。
从肩上放下了无线电,贝拉迅速开始试图联系切尔卡索夫,离开了铅板的屏蔽,无线电中很快就传来了切尔卡索夫的声音。
贝拉尽可能简单的向切尔卡索夫报告了目前的情况,并询问对方是否能赶来支援,面对这个要求,切尔卡索夫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很难,我们没有足够的载具让我们的人都拉过去,但是你能设法让那辆带着阿芙乐尔的火车过来找我们吗?我们可以在预定伏击圈内卸下阿芙乐尔,在这里完成整备,然后其他人坐火车回去支援契卡的同志。”
贝拉找到叶莲娜,向她讲述了切尔卡索夫的建议,叶莲娜点了点头,抬手招来了两名契卡,示意对方听从贝拉的指示。
贝拉的手指死死攥住无线电的皮质肩带,金属棱角硌得她掌心发疼。远处调度塔楼传来零星的枪声,在潮湿的夜雾里显得格外沉闷。契卡同志们的黑影正沿着铁轨快速移动,他们皮靴碾过煤渣的沙沙声里混杂着金属扳手碰撞的脆响。
"同志,这里!"斜刺里突然传来压低嗓门的呼唤。两名裹着深灰呢大衣的契卡成员从车厢阴影中闪出,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个掀开防风镜,露出布满煤灰的年轻脸庞:"煤水车已经分离完毕,但主锅炉压力阀卡死了。"
贝拉跟着他们冲向车头,蒸汽机车庞大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她注意到那个自称前锅炉工的契卡正将扳手咬在嘴里,整个人几乎悬空挂在压力表盘上方。"让开!"他突然低吼一声,抡起十八磅铁锤砸向锈蚀的螺栓,火星迸溅中,铸铁外壳轰然脱落。
"六号压力管有裂纹。"贝拉借着对方晃动的矿灯看清了状况,"得找点东西临时密封一下?"
"不必担心,少校。"契卡抹了把被机油染黑的鬓角,从工具包里掏出个锡盒,"我有更好的法子——"他展示出几片银光闪闪的金属片,"从白匪军需官办公室顺来的钛合金垫片。"
当两人合力将最后一片密封圈嵌入凹槽时,整座火车站突然被探照灯照得雪亮。贝拉本能地摸向冲锋枪,却被契卡拽住手腕:"别紧张,是我们的人占领了信号塔。"他说话时喉结上的旧烫伤随着吞咽动作起伏,"现在劳驾帮忙转动这个曲柄。"
贝拉将全身重量压上铸铁曲柄的瞬间,金属摩擦的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压力表指针在剧烈颤抖中艰难爬升,直到某个临界点时,熟悉的蒸汽轰鸣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大量白雾从排气管喷涌而出,将三人瞬间笼罩在滚烫的水汽中。
"就像给老情人梳头。"契卡大笑着拍打仪表盘,透过翻涌的蒸汽,贝拉看见他布满老茧的食指正灵巧地拨动二十几个黄铜旋钮,"1912型施耐德锅炉,我在哈尔科夫机车厂装配过整整三十台,那时候我还没有加入契卡呢。"
远处突然传来三短一长的哨音,叶莲娜的身影出现在月台尽头。契卡立刻将手电闪烁几次回应,转头对贝拉咧嘴笑道:"该让这铁家伙活动筋骨了。劳驾通知你那位哥萨克朋友——"他猛地拉响汽笛,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整个钢铁巨兽开始震颤着向前蠕动,"就说契卡的火车司机向来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