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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想浪费时间陪颜冬出门去搞他一时兴起所谓的摄影,毕竟他可以摆烂不学习,我必须得为奖学金努力考试。
可很明显这种事由不得我。
本来还指望赶紧收拾完学习来着,看来今天应该是没戏了。
电梯下行时我盯着跳动的数字,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一旁垂眸调试快门的颜冬身上。
深咖色相机带勒在薄羽绒服的褶皱里,让那道锁骨线条显得愈发清晰。如果按正常人的评判标准来说,颜冬确实长得很帅气,他老说自己是“高富帅”倒也不能算是在吹嘘。
不过我并不感冒这些,比起他的长相,我更在意的是这个月的基础开销,这才十天不到的功夫,这大少爷单单买水的支出就已经比上个月同期高了一大截。
“姓林的,你一直盯着我看是在犹豫要不要表白吗?”颜冬突然侧过脸,后颈处几绺黑发随着动作扫过卫衣领口,眼尾随着那些漫不经心的话语上翘起了让我有些反感的讥诮弧度。
“我确实想在补习班教室里跟少爷表白。”抬手将一缕垂落下来的碎发熟练地别过耳后,脸上已然绽开了一抹温婉的职业笑容,“现在赶过去正好可以让物理老师当见证人。”
“啧,下次一定。”
“好,想通了就告诉我一声。”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懒得搭理颜冬的我往电梯角落又退了半步,稍稍攥紧了一点手里握着的旧手机。
解决当前困境最好的方式就是给颜叔叔打小报告。虽然发完消息之后结果很可能会适得其反。
“姓林的,把围巾系好。”他突然伸手拽了拽我脖子上松散的羊绒围巾,指尖蹭过耳垂的瞬间,我听到了快门的轻响。
抬头正对上他得逞的恣意笑眼,镜头盖在他的食指处随意转出一道银色弧光:“这张照片就叫《炸毛的小松鼠》吧。”
简直无聊至极。
沉默地抱紧三脚架,我只是一脸冷漠地看着旁边这位除了学习似乎什么都有兴趣的“天才”。
颜冬可以随手掏十五万买台徕卡满足他一时兴起的爱好,我却连缩在房间里拿着二手手机复习PPT的资格都需要让步于他。
脑子乱乱地想着,一直到离开大楼迎面吹来的冷风卷着冰碴扑在脸上时,缩了缩脖子的我才惊觉围巾残留的雪松香竟比自己的体温更暖。
“怎么比早起来的时候还冷。”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旧棉服,将下巴埋进暖和的围巾里,听着廉价雪地靴踩在结冰的路面发出有节奏的细碎咯吱声。
“那是当然,雪化时要吸热,高中物理竞赛全国二等奖得主现在连雪融化吸热的常识都还给老师了?”颜冬忽然攥住我右臂往旁边拽,雪松香裹着体温扑面而来。
我踉跄着避开凹陷的冰面,怀里的三脚架金属腿撞在肋骨上,尖锐的痛感倒比这零下三度的空气更真切。
“毕竟我还要替某些人记着更重要的事。”我轻轻抚平围巾褶皱,余光瞥见了他上衣口袋边缘蜷曲的一张旧照片。颜夫人温婉的眉目在泛黄相纸上若隐若现,跟她儿子此刻紧绷的下颌线倒是截然相反,“比如少爷在一模的卷子上画的骷髅。”
少年意料之内的冷笑声裹着雪后的白雾擦过耳际:“林玧夏,你丫的把这事跟我爹打小报告的账还没想你算呢!害我被我爹一顿臭骂,差点断了这个月信用卡。”
将黑色的金属三脚架调整好角度往怀里稍稍缩了缩,踩在碎雪上的我只是瞥了颜冬一眼就用和以往无差的口吻说起了话:“那是少爷你自找的,我只是跟颜叔叔实话实说而已。”
“那今天的事你是不是也打算实话实说?”
“少爷可真聪明啊。”这话虽然是夸赞,可我的语气却始终没有任何的温度,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姓林的,说多少遍了,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死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之所以会选择跟颜冬对着干,原因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昨天那件小事,我的心眼可远没有小到那种程度。
我只是想到颜叔叔身体不好还要熬夜加班,又看到颜冬这副吊儿郎当不上进的样子,心里稍微有些气不过罢了。
当然,说来说去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佣人罢了,主家的事情我没资格管更没有能力管,所以我的目的只是单纯想给颜冬找点不痛快,至少让他老实回家待着别给颜叔叔添堵。
所以,深吸一口气之后,我还是主动选择了继续挑事:“等少爷什么时候不气颜叔叔再说吧。”
街边橱窗的玻璃果不其然映出他那张骤然紧绷的冷峻面孔,就像每次深入提及他家庭的事情之时他都会有的反应一样。
停住脚步的他转过身来目光阴阴地盯着我:“一口一个颜叔叔,装这么乖巧给谁看?他是我爹还是你爹?”
“颜叔叔当然是少爷您的父亲了,我只是一个想报恩的小佣人而已,少爷该不会连我这个下人都不如吧?”
“好个忠心耿耿的林小姐。”他忽然逼近,凌冽的雪松香仿佛要碾碎面前的一切那般,“别忘了咱俩还得当19年零11个月的主仆……”
“少爷,你母亲的照片要掉出来了。”避开灼热视线的我平静地打断他,目光最后缓缓落在了他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那张边缘已经蜷曲发黄的旧照片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缓缓滑出口袋。听到我的提醒,颜冬就像是被烫伤般后退两步一把捂住口袋。
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或者说不敢去直视他眼里的复杂情绪吧,可看他死死捂住口袋的那只手,我大概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
姓林的,不该看到的东西你最好把眼睛闭上。
如果现在开口的话,颜冬他大概会这么对我说吧。
总之站在寒风中的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他才忽然转身往快步地铁站里走去。
“愣着干什么。”不远处颜冬不耐烦地催促裹着雪后的冷意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无可奈何的我则是在叹了一口气之后只好抱紧怀里的三脚架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