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房间里安静无声，月光透过纱帘倾洒于地。艾露娅抬腿，发现鞋跟下黏糊糊一片，什么东西粘在了靴子上，几米外的地板上还倒扣着一只碗。大概是伊芙琳打翻的麦粥——这女孩用绝食抗议父亲的安排。
“艾露娅？！”床上被捆住手脚的少女睁大了红肿的眼睛，“是你——真的是你吗？！”
“嗯。”
艾露娅轻轻回应一声。她端起餐盘，餐盘上放着烘培好的泡芙，甜腻的奶油和面皮的焦香让人垂涎。然而，看到这些，伊芙琳只是厌恶地摇了摇头。
“你是他们派来的——对吧？”她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想用这种手段逼我吃下东西——”
艾露娅把餐盘放在小桌上，“是卡莫娜。她很担心你。”
“有什么区别？”伊芙琳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不——我才不吃——如果他们想抹掉和你有关的一切，我就——”
“你需要补充体力。”艾露娅说。
“绝不！”
“我喂你。”
艾露娅凑近，捏起一小块点心，另一只手勾起对方的下巴。她以为会遭到拒绝或反抗，但两人目光交汇的那刻，她明白，自己成功了。
伊芙琳和她抬头相望，怔怔的眼眸中透着悲伤、渴求和不可思议。属于龙的贪婪与傲慢不复存在，只剩孤零零的依偎感——犹如在海潮褪去后，蚌壳被遗落在夜晚的沙滩。
“张嘴。”艾露娅小声说。
她从没想过，这个不可一世的贵族少女会变得如此言听计从，仿佛一匹温顺的小鹿，低头舔舐她手中投喂的食物。
隐约的，心里某个地方被突然触动了一下。艾露娅晃了下脑袋，定了定神。
时钟滴答作响，盘子里的点心已经被吃个干净。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应该可以离开了吧？
然而，起身的那刻，手腕却被拉住了。
“艾露娅，你能帮我把这些锁链解开吗——你能的，对吧？”伊芙琳挣扎着想要起身，“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无论去哪都行，你说了算，好吗？我有很多很多钱——”
“让我走吧。”艾露娅轻声叹息，继而又补充一句，“我已经很累了，伊芙琳小姐。”
“对不起，我之前给你添麻烦了！”伊芙琳哽咽起来，“我以前，就一直、一直看着你——只是觉得你很好看——想要你的一切——所以才做了很多错事，请——请原谅我！”
“我原谅你。现在，请放手吧。”
“才不要——我从小就喜欢艾露娅小姐，但昨天晚上才想起来——是他们夺去了我的记忆，让我始终搞不明白究竟该喜欢什么——我总觉得缺少了很重要的东西，如今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他们还想再做一次——不，我才不要回去——”
“那对我们都好，伊芙琳小姐。”
“那种结局一点也不好！我想跟艾露娅呆在一起，哪怕让我当个女仆也无所谓——”
“别闹了。”艾露娅回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知道我为何执意参加选举吗？我想钻研魔法，我渴望更广阔的世界，我期盼成为独当一面的大魔法师——我必须赢下选举，才能得到它们——然后，我还要帮助很多人，像我这样平民出身的人——我不会，也不可能舍弃宝贵的身份和学历——”
“我能给你更多！无论是金钱、地位，还是名望，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更愿意不依赖任何人，堂堂正正拿到这一切。”艾露娅说，“而且，你许诺的东西，倘若未经令尊许可，还剩些什么呢？”
“可恶，都怪那个男人，都怪他——”伊芙琳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淌出，“凭什么是我，凭什么让我做他的女儿，凭什么给我龙的血脉——不仅如此，还要阻挠我和艾露娅——”
“愿你……以后能摆脱我的影子。”
良久，艾露娅轻声说。
该离开了。她端起托盘，打算起身朝屋外走去。可刚立起来的那一刻，纤细的腰部却被强行环住——她尖叫一声，托盘叮叮当当地摔落在地，发出的剧烈声响震耳欲聋——等恢复思考，身体已经被对方牢牢地控制在床上。
“你——”艾露娅用力推搡着少女，“请冷静点，伊芙琳小姐！”
“对——对不起——”伊芙琳模糊的话语中混着哭腔，“请——请让我再多感受一下——”
啪。
门就在这时被撞开了。从走廊里冲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夏洛特，一个是被推得东倒西歪的卡莫娜。
艾露娅想起，夏洛特之前就要求和她一同进来，结果卡莫娜坚决否定——理由是不想让她的伊芙琳大人受到刺激。
然而，尖叫声和金属托盘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大概会令夏洛特不顾一切破门而入吧？
“从艾露娅身上滚下来！”
夏洛特翡翠色的瞳孔中闪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光芒。她冲上前，葱白的手指死死抓住伊芙琳的领口，硬生生把对方拽向一旁，几乎是扔在了床上。
随后，她就被手忙脚乱的卡莫娜给抱住了。
“你以为你是谁？想对她怎么做就怎么做？”夏洛特高喊，“你这混蛋，就算被退学也完全是活该吧！赶紧从艾露娅身边滚开吧！靠近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配不配？”
“喂，赶紧带她走——”卡莫娜急得像一只猫，“金币的话，我明天会给你的！”
“我们走吧。”艾露娅也挽住她的胳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夏洛特重新拉回门口。在离开卧室前的那一刻，艾露娅不自觉地回头一瞥。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伊芙琳并没有看着她的脸。
然而，那双眼睛此刻却死死瞪着夏洛特——原本迷茫的视线重新被混乱和阴暗填满——从那之中，她感受到了嫉妒、愤恨和不顾一切的支离破碎。
仿佛一条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蛇，竖起金色的瞳孔，贪婪注视着阳光下的一切。
揉揉眼睛，她希望自己看错了。重新站在夜空下，冰冷的空气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该回去参加社团会议了。